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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禦茶房

  回到相府,卿魅先去東大院見過父親,將奉茶女官的事說了。


  老相爺到底沒多說什麽。


  卿魅又去西大院見了兄長。


  大公子也沒說什麽,隻囑咐她好生歇息,又問何時入宮?

  卿魅言說:“皇上要我明兒個便去。”


  大公子仍坐在條凳上,沉沉目光瞧著碧波如練,手裏撚著餌料。


  默了會兒,說:“聖上這一關,你算是過了。”


  卿魅坐在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了出去。


  炎炎烈日偏了方向,但燥熱不減。


  滿池清涼映著蒼蒼翠微,曉風掀起柔波,卻不曾叫暑熱散去半點。


  “沐懷笠對這門親事,怎麽看?”她問。


  卿燭想了想,說:“襄王有意,神女無心。”


  微頓,又說:“不過,畢竟是先帝賜的婚,頭前緣著國喪在,不敢操辦。若沐家正經要迎進門,戚統領也違拗不得。”


  卿魅微微糾結,“就不知道,沐府是不是她的歸宿。”


  “姨娘最是溫柔和善的;姨父早年在北坡軍機營,便曾讚賞戚家兩個女兒,巾幗不讓須眉。”


  大公子微垂眉眼,唇角展笑,“想來,他們二老對這個兒媳,是很滿意的。”


  卿魅稍稍鬆了一口氣,起身微展手臂,又朝大公子揖禮,說:“我這一去,東小院還要勞煩兄長費心。”


  卿燭點了點頭。


  從西大院辭出,日頭已然偏西,暖黃的光給青牆黛瓦披了一層朦朧,涼意稍減。


  被炙烤了一整日的花草緩和過來,垂了一日的頭慢慢抬起,重新展顏。


  桃粉衣衫一路拂過,又將花草壓低。


  過了女牆,卿魅習慣性地立在主道上,抬首望向中院。


  正巧沐玉打東小院來,見了呆站著,便上前來問了禮,說:“自夫人去世後,老爺就令人封了中院,除了幾個老仆灑掃,誰也不許擅自進去。”


  卿魅笑了笑,轉身往東小院慢慢走,一麵問:“聽聞夫人是因病去世的?”


  提及舊主,沐玉眸中漸起微瀾,到底是強忍著,回說:“是。大夫說是癆疾。”


  “這病倒是生生折磨人。”卿魅歎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將至西小院外頭,見頁雲立在那株海棠樹下,隻穿了白色中衣,正昂頭瞧著滿樹海棠花。


  “死裏逃生的感覺如何?”


  隨意的口吻,好似在問:吃飯了嗎?

  少年轉頭瞧著二小姐,蒼白麵龐上一片冷漠,“你知道我是誰,還敢把我留下?”


  二小姐側身倚著海棠花樹,零星幾片殘花落下。她環著雙手,唇角微展,好整以暇地問:“你是誰?”


  少年冷哼一聲,側轉身體,別開臉不去看她。


  良久,他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逆賊顧憫之子,顧曇。”


  “曇花倒是好看,隻是難見,又不長久。”二小姐玩笑著,“看來百原侯很有先見之明,借你的名字,看到了顧家的未來。”


  見她如此吊兒郎當的模樣,顧憫恨的咬牙,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卿魅無心與他過多糾纏,起身招呼他一道進院子,“相府並非密不透風,你仍還稱作頁雲。”


  行到薔薇花圃外,她忽然停下來,盯著那些嬌俏的小東西,眸光灼灼似有火焰騰起。


  “再等等吧。”她輕聲地呢喃著,“總有一日,會讓你盛開在日光下的。”


  說完這句話,二小姐便徑直入屋去了。


  隨在她身後的頁雲,呆愣在原地。

  如果剛才他沒聽錯,沒有理解錯,那個女人,說的是要讓他堂堂正正地恢複姓名?

  他抬起頭,循著腳步聲望過去,卻隻來得及將一抹桃粉收入眼中,緊接著便是雕花木門被關上的聲音。


  夕陽即將沉入山中,將漫天朝霞染得緋紅,為被它炙烤了整日的人們,帶來一場視覺盛宴。


  晚風習習,滿院花香撩人。


  身負滅門之冤的小小少年,久久地呆站在花圃旁。


  他能相信卿府二小姐嗎?這個出身青樓,在義莊長大的二小姐,憑什麽為他顧家平反?又拿什麽為他顧家伸冤?

  難道,就憑著她無賴一樣的性子?


  可他又能去哪裏?

  滿朝文武中,不乏昔日與百原侯稱兄道弟的,可在顧家出事時,哪一個不是避如蛇蠍?

  辛苦將他養大的嫲嫲去世後,他也曾試著尋過父親舊友,好一點的避而不見,將他攆走;更有甚者,將他扭送見官!

  而卿家二小姐呢?

  二人在叁寶齋遇見,他甚至對她口出惡言,汙蔑她殺人,可這人卻將他安置在相府。


  原本,他也以為,這人將自己留在相府,是為了慢慢折磨報複。可在相府的這些日子裏,並無人刻意刁難。


  相反的,一日三餐夥食極好,住著寬敞的大屋子,穿著稠衣。


  比起這些年的風餐露宿,這裏分明是天堂!

  而最令他趕到意外的,是在得知他身份後,卿魅安靜的有些反常。


  好似一早便知道了他的身份,又或者說,是她對顧家的事並不感興趣,那夜霜月下的問話,不過是她的惡作劇!

  可剛才,他分明聽見了那句話,聽懂了她的意思!

  “小夥子,來吃飯了,傻愣著作什麽呢?”婆子的聲音,被晚風送來。


  顧曇再次抬眼,雕花木門靜靜佇立夕陽下,門裏門外,隔成了兩個世界。


  他深吸一口氣,將滿腔的疑問壓下,隨著婆子去了。


  ——


  十九日。


  卿魅倒是早早起來,擇了藍衣白衫穿上,頭發用素銀簪子束起,簪上一朵海棠絹花,便入了宮去。


  皇帝正在早朝,接待她的,是大太監的徒弟。


  “奴才是小德子。”善德領著卿魅往禦茶房去,一路說。


  卿魅笑說不敢,稱了一聲:“德公公。”


  那小德子身板單薄,一路彎著腰,麵容倒是白淨。聽著這一聲‘德公公’,他立即喜笑顏開,露出頰邊兩個小小的梨渦,甚是好看。


  “為聖上奉茶並不輕鬆。”提及正事,小德子麵容一斂,聲音也沉了不少,“四季冷暖、聖上喜怒哀樂,這些都是最要關切的。”


  卿魅問:“公公的意思,皇上經常發脾氣嗎?”


  小德子回頭看著二小姐,示意她噤聲,見四下無人,才稍稍地鬆了一口氣。說:“聖上日理萬機,難免辛勞,二小姐可萬不能再說這樣的話。”


  卿魅點頭,又屈膝謝他提醒。


  小德子又笑道:“二小姐是丞相貴女,皇上讓您來禦茶房,不過一時的頑話,奴才哪裏敢擔得起您這一聲謝?”


  說話間,二人已經從轉過啟政殿,到後頭禦茶房去。


  茶房就在啟啟政殿內房隔間,上了鎖,門口有兩名禁軍守著。另有兩名黃裳宮女候著。


  二人見小德子來,都屈膝行禮,“德公公。”


  小德子將卿魅讓出,說:“這位是卿府二小姐,打今兒起,便在禦茶房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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