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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重驗屍體

  從章華門出,卿魅已是腳步虛浮。


  沐玉忙扶了她,過了護城橋,說:“霆王爺一直候著小姐。”


  卿魅循聲望去,見街頭倒插柳下,果真停了一輛鑲金描蟒的青帳馬車。


  她示意沐玉先回,行了過去。


  本該抱恙在家的霆王爺掀開簾子,將二小姐迎了上去。


  卿魅今兒著了一襲莊重的玄色對襟寬袍,而那霆王卻是一身白衣勝雪如玉。


  馬車緩緩駛出。


  卿魅仍是心有餘悸,臉色煞白,合眼靠在車上養神。


  額頭冷汗仍是往外冒。


  顧桀陽遞了帕子給她,她接了,卻隻是緊緊地拽在手裏。


  霆王忍不住笑道:“玉桂坊外刀刀見血;定風橋上膽大妄為。本王原以為,你是一匹狼。”


  卿魅無力地牽了牽嘴角,“對我而言,最沒威脅力的,就是刀子和未知。當一匹狼明確地知道站在麵前的,是一頭她心枯力竭也無法撼動的大象時,她也會恐懼,膽怯,退縮。”


  顧桀陽聳了聳肩,旋即正色問:“需要歇一下嗎?”


  卿魅張眼望他,“去哪?”


  “涇陽府。”顧桀陽凝眉說,“樓萬寶的案子,出現了新的犯人,本王得去看看。”


  卿魅眸中露出幾分疑惑,“據臣女所知,那犯人被陳大人駁了之後,當場撞死了。”


  顧桀陽眨了眨眼,“不是還有一樁沒結的嗎?”


  “洪利本的案子,疑點還在良辰美景,王爺去涇陽府能做什麽?”卿魅問。


  顧桀陽卻不再回答她,隻撩起簾子,打開窗門,看沿街景致。


  車內安靜,街邊議論聲便傳了進來。


  “那王家的,前腳才在想府門前撒潑,騙了銀子。後腳就命歸黃泉,這事怎麽看都有古怪!”


  “你也不想想是誰的女兒!那王家又是什麽東西?陳大人又不是傻子,犯得著幹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嗎?”


  “誰說不是呢?青樓出身,還在義莊與死人一起長大。不知道摸過多少男人了,放在尋常人家,早就羞死了!”


  “可人家不僅好好的,那上門提親的,照樣踏破相府門檻。鬆客坊的藍婆子說,單是遞個庚帖進相府,就能得幾一百兩紅呢。”


  聽話不對,顧桀陽便將門窗關上,又扯上簾子,略顯尷尬。


  卿魅倒是不在意,笑說:“趕明兒得叫我院子裏的人,專程在門上候著,讓那些公子哥兒把庚帖和銀子一並送來。”


  顧桀陽失笑,“二小姐那六千銀票,就花光了嗎?”


  “唉!”卿魅長歎:“涇陽城寸土寸金,家中上有父兄,下有刁奴,哪一出不花銀子換太平?”


  兩人一路說笑,時間倒是快。


  馬車停在衙署前,不過巳時中刻。


  見是霆王,差役不敢怠慢,先迎進門去,忙忙地著人通報。


  須臾,陳金水便帶著李大光、陳南軻迎了出來,幾人各自見了禮。


  顧桀陽也不廢話,隻說:“本王要重新驗看洪利本的屍體。”


  陳金水愕然,目光卻本能地往相府二小姐身上遞。


  “洪利本的案子還在審查中,王爺的意思是,要將此案移交刑部嗎?”


  “隻是看看,案子仍在涇陽府查。”


  顧桀陽說著話,目光掠過陳大人,落在高高瘦瘦的男子身上。


  “陳衙吏的能力本王是相信的,隻是皇兄今兒為此案發了火,多一個人驗屍,興許能有不同的收獲呢。”


  陳南軻道:“王爺所言極是。”


  微頓,他又問:“隻是不知,二小姐以何樣身份勘驗屍體?”


  顧桀陽道:“自是禦前行走,代天子行權。”


  陳南軻聞言微微抬眉,沒再多說。


  陳金水也不好再說什麽,請了二人入後頭刑房。


  為保護屍體,刑房內置了冰,溫度略低。


  洪利本的屍體就放在入門的地方,用白布掩著。


  陳南軻拿了白棉褂給卿魅,又拿了自己的工具箱來。


  卿魅謝過,係了棉褂,戴了手套,又拿麵巾遮了口鼻。


  陳南軻又拿了麵巾給霆王、陳大人,自個兒也係上一塊。等眾人都係好,才揭開白布。


  洪利本年逾六十,體格瘦小,一身皮肉幹巴巴地附在骨頭上。正如陳南軻所言,實在查驗不出什麽生前痕跡來。


  卿魅歎了一聲,合眼彎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後,方用刀子挑開死者腹部的縫線。


  “死者髒器衰竭嚴重,即便逃過一劫,也時日無多。但以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是正常現象。”


  “死者四肢骨、背脊壓縮畸形,乃是常年勞作所致。”


  最後,她看向顧桀陽,得出結論:“窒息而亡。”


  結論,與陳南軻提交的屍檢報告一樣。


  顧桀陽少見地將眉頭緊緊地蹙著,神色冷峻地盯著那具屍體。好一會兒,他說:“頭發剃了。”


  陳南軻與卿魅俱是一愣,隨即便拿了刀子,將洪利本那頭稀疏的白發刮了幹淨。


  因為年邁,頭上那一層皮更薄,仿佛能透過表皮看到骨頭。


  卿魅摘了棉套,纖細的十指按住洪利本的頭,一寸一寸的摸索而去。


  當她的手探到洪利本後腦上時,動作猛然一頓,抬眼看向顧桀陽。


  眾人看她的神情,便知道是發現了什麽。


  顧桀陽甩了個響指,“還得是本王出馬!”


  卿魅一笑,“準備開顱。”


  幾個人從刑房出來,已是日上中天。


  陳令尹已經令人在廂房擺了飯,卿魅推說身子不適,先行回了府。


  初夏的陽光,已呈現炎炎之態,日中最毒,燒的滿城青葉耷拉著頭。


  東小院外的那株西府海棠,卻在烈日下綻的分外妖嬈,馥鬱花香被日光灼的更是迷人。


  卿魅深吸一口氣,沒來由地厭惡那嬌豔的東西,袖手入了院去。


  沐玉迎了出來,“飯菜備在廚下了,奴婢叫他們熱一熱。”


  卿魅卻道:“許是天熱了,沒胃口,尋一盆酸果子來吧。”


  她說完,也不理沐玉,徑直便往寢屋去了。


  屋子裏倚紅掛翠,各處紗帳、珠簾被微微夏風拂動著;臨窗一張案幾,一麵長榻,是卿魅經常待的地兒。


  窗外是一灣碧湖,隱約可見湖心小島

  卿魅歪在榻上,一隻手撐著頭,定定地瞧著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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