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潑婦上門
陳金水覺著，自打叁寶齋出事，自己的頭是一日大過一日了。
或者應該說，是遇到卿家二小姐後。
樓萬寶的案子勉強完結；洪利本之死稍有進展，涇陽府上下忙的喘不過氣來，如今又碰上王家這樁事！
衙署辦公的屋子用竹片夾的牆，涼風悠悠。麵對積案的公文，陳大人蒲扇揮舞，仍是滿頭大汗。
“大人。”陳南軻提醒說：“犀毒唯有千金定風橋才有。”
“本官曉得！”
陳大人煩躁地拿扇子拍著桌案，“可那橋是說查就能查的嗎？”
陳南軻便抿嘴不言了。
陳金水狠狠扇了兩下風，又說：“橋頭是祖皇禦賜金匾，樓上供著丹書鐵券，就是當今皇帝要上去，也得經過主人同意！”
陳南軻將眉眼壓低，仍是不作聲。
“本官知道你想什麽！”陳金水沒好氣地撇著下屬，“你想著人命關天，律法嚴明！”
他語音壓低，“可律法之上大有人在，這案子急不得，容本官再想想法子！”
急喘了兩口粗氣，又問：“王家的狀紙你看過了？”
陳南軻大禮一揖，不動聲色，“屬下隻會驗屍。”
陳金水氣的瞪眼，話未出口，聽外頭腳步聲起，李大光的聲音傳來：“卿府二小姐來了。”
他的眼睛剛瞪了一半，轉瞬便眯成一條縫，“該來的，始終要來！”
卿魅仍做男子裝束，一身黛衣。進入內堂時，陳大人正坐著吃茶，眼角餘光都沒分給她一點。
她也不是個怕生的，挑了對麵椅子落座，笑吟吟地說：“我能上千金定風橋。”
陳金水眸中一亮，往外吩咐一聲：“看茶。”
卿魅等他望過來，繼續說：“不過，有兩個條件。”
“茶先別上！”陳大人臉色又變了，覷著對麵的人，“說來聽聽。”
“第一，我要樓萬寶和洪利本的所有資料，包括詳細的驗屍報告。”卿魅開門見山。
陳金水眉頭一蹙，“這是兩個條件！”
卿魅不理，繼續道：“第二，別再讓王家鬧了。”
陳金水沉吟片刻，好似逮到狐狸尾巴的獵人，笑的十分得意。
“王家遞了狀紙，本官便要將案子查清楚，總不好聽一麵之詞。”
卿魅也笑，眉眼彎彎，微挑嘴角，“王家已經是越級上告，大人莫非要等著父親親自過問？”
陳大人的臉上好似結了冰，慢慢被汗水融了，笑容也不在了。
“王善才已受了二十杖，此事涇陽也是人盡皆知，二小姐想要息事寧人，未必能如願。”
卿魅笑道：“大人是涇陽父母官，你開了口，任憑他們多少張嘴也枉然。”
陳金水冷笑著說：“自古官字兩張嘴，一張欺上，一張瞞下。二小姐若真心中無愧，又何妨讓本官查一查？”
卿魅歎了一聲，“我與王家的事，原在洛陽。大人要查，便要先辦異地查案的手令，加上來回功夫，一月是少的。再一個，衙署人手可夠？公費可充裕？”
微頓，她臉上笑容加深，“王家若是在涇陽出事，責任在誰？”
陳金水算是明白了，這就是威脅。他氣的臉色慘白，“二小姐……”
卿魅卻不等他說完，便笑吟吟地繼續說：“可笑的是，大人耗費人力、精力忙活一場，不過為著‘人性貪婪’四個字。”
她說著話，起身一拱手，“明兒小女便要上橋，案子查與不查全在大人。”
語畢，幹淨辭出，剩得令尹大人悶坐屋內。
陳南軻與李大光在門外聽得真，後者蹭進來問：“大人，查嗎？”
日頭偏西，鋪進屋子裏的陽光漸退。一陣涼風襲來，拍著陳金水滿頭汗水，涼意鑽心。
半晌，他喃喃道：“本官料想不差，這二小姐果真難纏。”
李大光習慣性地摸了摸光頭，嘿嘿笑說：“屬下也覺著，二小姐是但真厲害，能把大人堵得無話可說。”
陳金水賞了他一個小白眼，微歎一聲後，吩咐：“把兩個案子的資料準備好。”
黃昏脈脈，一日將盡，相府門前卻是十分熱鬧。
“可憐我兒善才，千裏迢迢來到涇陽，隻為公道人心。白白挨了二十板子，官老爺還畏權畏勢，不敢開庭傳喚……”
老婆子一身灰撲撲的衫子，癱坐在階前，哭喊的一聲比一聲慘。
圍觀者水泄不通，門前六個小廝無可奈何。
卿魅混在人群中，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婆子。
隻聽得那婆子繼續喊：“既收了我王家的聘禮，生死都是王家的人。你說要為亡母守孝，我們也答應了；哪知是攜禮而逃，一走了之！”
“當初，你隻是娼妓之女，我王家也不曾有半分嫌棄之心。如今你是高門貴女，相府千金，我商賈之家高攀不上，你也該好聚好散，退還聘禮才是！”
“可憐我男人，辛苦一輩子攢下的家業，就為了孩子能討個媳婦兒!如今人財兩空，癱的癱，傷的傷，叫我一個孤老婆子可怎麽活呀？”
圍觀人群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門前小廝也不敢如何作為，隻得不痛不癢喝罵兩句，到底沒用。
“老婆子還不如一頭撞死……”
那婆子一句話，起身箭步俯衝，便往朱漆圓柱上撞去。
幸而有個小廝手眼快，上前攔了她，自個兒被頂到柱子上，痛的慘叫起來。
其餘小廝立即上前拉住婆子。
那老婆子不依不饒，哭天搶地，橫衝直撞，隻求速死。
圍觀群眾笑的笑，說的說，罵的罵，終究是沒一個人站出來的。
直鬧了半盞茶功夫，那婆子沒了力氣，才安靜了，癱坐在地上，嘴裏仍是碎碎念著。
一場好戲看完，卿魅才分開眾人上前，戳了戳那老婆子。
“做什麽？”老婆子一轉身，見是個唇紅齒白、男扮女裝的姑娘，立即改了嘴臉，說：“姑娘，你可得給老婆子評評理！”
卿魅點了點頭，聲音拔的高高的，“阿婆，你說這家人收了你聘禮，可有單子？”
“怎麽沒有？”老婆子立即掏出單子，“就怕上了公堂沒了證據，老婆子隨身帶著呢。”
卿魅接了單子，展開一看，見上頭都是好東西，便逐一念過一遍。又問那婆子：“可有漏掉的？”
老婆子點頭，說：“一件不漏。”
卿魅便喚了小廝來，高聲吩咐說：“告訴你沐玉姐姐，要她照著單子折出雙倍的銀票來，若是沒有，隻管往大公子那處要去。”
那小廝便拿著單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