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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蜚短流長

  馬車行的慢,街上嘈雜,什麽聲都有。


  卿魅將身子靠在車壁上,唇畔漏出些許苦笑。


  “阿娘說,背負冤屈而死的人,靈魂會沉到忘川河水裏,永生永世不得輪回超生。”


  “子不語怪力亂神。”沐玉勸道:“這話若讓相爺聽了去,又該不悅了。”


  卿魅笑了笑,不再多說。


  沐玉知道她性子,也不再開口。


  “聽說相府那位二小姐,原議親了的,日子都訂下了。結果烏雞變鳳凰,翻臉不認人,回頭就把人給踹了。”


  車內安靜,長舌碎語清晰地傳了進來。


  “漁婆,你這話可但真?”有人問。


  那漁婆信誓旦旦,“怎麽不真?聽說那夫家姓王,在洛陽有點頭麵,如今都告到涇陽府來了。”


  另有人歎說:“聽我家夫人說,那二小姐在皇後娘娘消暑會上,辦成了一樁案子,命婦們都十分誇讚,多少人擠破了腦袋要上門提親。若真如此,隻怕也不是什麽重情義的。”


  “什麽情義?”漁婆嗤道:“窯子裏出來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正經小姐?也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抱過!”


  話越說越遭,聲音也越來越高,沐玉聽不下去,要下車去看個究竟。


  卿魅一把按住她。


  “涇陽有幾個不認識卿府馬車的?那話是誠心說給咱們聽得,隻等咱們下車理論,好看笑話呢!”


  沐玉娥眉微蹙,低聲說:“相爺最是看重府上聲望,這話若是傳到他耳中,隻怕要找二小姐去問話。”


  “找幾個機靈的小子,將嚼舌根的人狠狠打一頓,不必太狠,在床上躺個三五月便成。”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沐玉臉色都變了。


  她瞧著二小姐滿臉認真,不似玩笑,忙勸:“此事不若交給官府去辦罷。”


  卿魅咧了咧嘴角,“這些人仗著法不責眾,什麽話都敢往外抖摟,不小懲大誡,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沐玉仍是憂心,“可一旦鬧出來……”


  卿魅將身子往後一縮,疲倦地合上眼,“我很累。”


  沐玉便不好再說什麽。


  馬車回到卿府,二人下車,見老管家候在門口。


  “老爺請二小姐往正堂問話。”


  卿魅心裏有數,打發沐玉先回去準備吃的,自個兒往正堂去。


  卿烈還穿著緋衣官袍,正襟危坐,手裏捧著一盞茶,茶溫尚在,卻是一口沒吃。


  見卿魅入內,沉聲道:“跪下。”


  卿魅隻得跪下,問:“父親可是為著街上流言生氣?”


  卿烈微垂眉眼,神色仍是冷冽,“可有話說?”


  “十七歲上,阿娘讓媒婆瞞著身世,找上了王家。本是定下了的親事,不知如何讓王家發現了,他們嫌棄我出身,便把婚事退了。”


  卿魅低聲說道:“此事,整個熙桂坊都曉得。如今那王家來涇陽府告,無非是眼紅女兒身份,想要從中撈點好處。”


  卿烈沉吟片刻,叫她先起來。


  卿魅起身坐了,又讓人新上了茶來,親自捧給相爺。


  吃過幾回茶,卿烈方沉聲說:“若真如此,涇陽府倒是好辦,隻是眾口爍金……。”


  卿魅起身回說:“外頭的事女兒倒是可以辦,不過這手段……”

  話未說完,聽得一聲悶響,卻是青玉的茶杯重重地擱在了楠木桌案上。


  她微微抬首,倔強地望著老父親。


  “若謹守本分便可與世無爭,女兒自然願意按父親所說,待在閨閣插花刺繡。”


  六月的風穿堂而入,帶著綠葉的清香與涼爽,拂動老相爺花白的發與須。


  瘦巴巴的五指在楠木案上輕輕敲動,那眼中精光頻頻閃過,卻是遊移不定。


  “父親若是拿不定主意,可與兄長商議。這兩日,女兒不會出門。”


  她說完,辭了出去。


  月牙門內腳步聲起,大公子從裏頭緩步而出,同卿烈見了禮。


  卿烈沉沉地一歎,“為父是不是做錯了?”


  卿燭應說:“這些日子她在宮中進退有度,應對適宜,父親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前朝後宮,俱是殺人不見血的戰場,你不也因為這個,才不肯入仕嗎?”


  卿烈看著長子,聲音更沉更緩,“她和阡塵一般,都是苦大的,為父實在不願看她卷進這些紛爭裏來。”


  卿燭微微躬身,“有父親在,她自會化險為夷的。”


  麵對滴水不漏的長子,卿烈到底是拿他無可奈何,隻得說:“王家這件事,你去處理吧。”


  卿燭微笑著一歎,說:“這樣的事再多幾次,涇陽府怕是要把我列入禁入名單了。”


  他話音剛落,外頭卿泰便稟說:“宮裏派人送了東西來,說是給二小姐的。”


  卿烈隻托說乏了,讓卿燭出去代迎。


  卿燭應聲出去,見了兩位宮人,謝了恩打發了賞錢,叫個小子抱著東西往西小院去。


  這邊,卿魅正盯著中院唯一幸存的那顆西府海棠,把一雙眼眯成了縫,若有所思。


  “你倒是敢開這個口。”卿燭緩步行上前去,看著仍是含苞的海棠花,唇角微展笑意,“一百兩黃金,來的也太輕鬆了些。”


  卿魅雙眼微張,回過身來,瞧著小廝手上抱著兩個箱子,便讓沐玉出來將黃金拿了進去。


  自個兒開了另外一個箱子。


  沉香木的盒子裏放著牛皮卷,裏頭插著著幾把形態各異、小巧玲瓏的刀子。


  她隨手抽出一把常規的刀子試了試鋒刃,咧著嘴笑道:“玉妃娘娘托我做媒,要給兄長說她家妹子。”


  卿燭瞧著她手上的刀子。


  黃金作把,刀身如鏡。單是刀殼上鏤空朱漆的海棠花,足見送禮者用心良苦。


  “王家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他很明顯地岔了話題。


  卿魅將刀子扔回箱中,叫人收了進去,才冷笑著說:“臭蟲爛蛆罷了,誰還真把他們當回事兒?”


  暖風拂過,吹著滿樹含苞,如雲蒸霞蔚。


  大公子的聲音清雅冷冽,“洛陽入涇陽須得半月時間,你回都也才七八日的功夫,王家人來的是不是太早了?”


  聽他如此一說,卿魅也疑惑起來,“確實早了些。”想了想,她又問:“依兄長之見如何?”


  卿燭道:“左右你也是要去涇陽府,便把這樁事也一並了了也罷。”


  卿魅抽了抽嘴角,“兄長真的不考慮,為小妹分憂嗎?”


  卿燭也笑,“前路漫漫,你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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