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三個女人
第二日，不等宮裏來傳話，卿魅早早帶著沐玉入宮。
仍是戚良竹在宮門口候著，領著她入內宮去，沐玉在章華門下候著。
剛行到禦花園，就見昕嬪帶著宮娥在瞧那株枯掉的海棠樹。
她一襲粉嫩的桃花衫子，被翠葉襯的好似嬌豔的花朵兒，迎著朝陽將開未開。
二人避無可避，隻得上前見了禮。
昕嬪仍舊微微仰頭看向枯樹，“這株海棠是皇上幼年同戚家那位女將軍一起種的，八年前戚家出事，這株海棠便也跟著枯了。”
卿魅麵上微帶惶恐，隻拿眼偷瞧旁邊的戚良竹。
一向冷漠自持的大統領咬緊了牙關，按在佩劍上的五指用力到骨結泛白，那劍身輕輕地顫動起來。
昕嬪回過身來，見二人還行著禮，冷笑著說：“二小姐是帝後跟前的大紅人，本宮如何擔得起你這一禮？”
卿魅仍不敢起身，“臣女長於鄉野，娘娘肯悉心教導，是臣女的福氣。”
“皇上許你禦前行走，皇後許你居在章宏殿，這才是天大的福氣。”昕嬪搭著婢女的手，邁著小步，沿著小道而去。
卿魅與戚良竹隻得跟上，又聽見她說：“隻怕將來，二小姐還能住進明輝宮，那福氣才貴重呢。”
卿魅賠著笑臉說：“娘娘說笑，臣女卻是承受不起的。”
微頓了一下，她又補充說：“臣女蒙皇恩天佑，得以認祖歸宗，已然是天大的福氣，再不敢奢求其他。更何況，宮中製度森嚴，豈是說進就能進的呢？”
昕嬪笑道：“麻雀變鳳凰，自古有之，二小姐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是皇上看重，哪怕是秦樓楚館的出身，鳳冠霞帔也是戴的。”
卿魅一時不知如何接話，隻默默地跟在後頭。
過了臘梅園子，眼見前方一片開敗了的梨花，樹下幾個宮娥太監正在清掃落花。
昕嬪停下腳步，回首看著卿魅，“春華秋實，二小姐以為，是該為零落成泥的殘花傷感，還是為著三秋碩果而欣慰？”
卿魅心頭微顫，更不知昕嬪打的什麽主意了。
“二小姐初初回都，昕嬪妹妹又何必嚇唬她？”
清清脆脆的女音打梨花樹後傳來，幾人循聲望去，見是玉妃從樹下轉出。一身爽利幹淨的白色衣衫，與滿地的梨花幾乎融為一體。
幾個人見了禮，玉妃滿麵溫厚地拉住昕嬪的手，笑道：“這些日子你罰也罰了，氣兒也該消了，再這麽折騰下去，皇後娘娘也不好坐視不理的。”
她一麵說著，一麵引昕嬪往梨花樹下的長榻上坐去。又招呼卿魅與戚良竹一道過去。
戚良竹說：“有兩位娘娘看顧，卑職先去巡邏了。”
“你且去罷。”玉妃含笑應道。
戚良竹便去了。
卿魅在小凳上坐著，聽見昕嬪說：“如今內務府上上下下都姓了秦，今後些許小事都要驚動皇後娘娘，妹妹我這心裏呐，很是不安。”
玉妃笑說：“皇後娘娘管轄六宮，哪裏還管的上那些瑣碎小事？”
她又笑問卿魅，“二小姐今兒來的這麽早，做什麽呢？”
卿魅起身回說：“臣女是專程向皇後娘娘請罪的。原想著皇後娘娘賞賜的海棠，必得親自照顧，卻不曾想丟多了肥，那海棠樹便枯死了。”
玉妃笑道：“還以為什麽大事，皇後娘娘一向寬厚仁慈，豈會因這小小的一株海棠便責怪二小姐？”
卿魅略鬆了口氣，低眉說：“皇後娘娘仁德，臣女卻不敢沒了規矩。”
昕嬪冷笑說：“規矩是死的。”她說著話，起身福了福禮，“宮裏還有事，容妹妹先行一步。”
玉妃點頭，眼看昕嬪離去了，才招手讓卿魅往榻上坐去。
“昕嬪曾是將門女，又有皇上寵愛，性子難免直爽些。”玉妃麵若初雪，聲音溫婉，“昨兒皇上親自去了竹裏館，想來今後昕嬪不會再叫二小姐去斷案了。”
卿魅微微訝然。
玉妃又笑道：“娘娘這兩日頭疼的厲害，海棠的事本宮會同娘娘講，二小姐無須跑這一趟。”
卿魅起身行禮，“如此，就多謝玉妃娘娘了。”
玉妃起身摻了她起來，說：“不必客氣。想來戚統領也忙，本宮沒什麽事，這便送二小姐出宮去吧。”
卿魅不好拒絕，隻得點頭應下。
路上，玉妃問：“聽說是大公子親自去洛陽尋到二小姐的。”
卿魅回說：“阿娘臨終前，送了書信回府，父親隻是讓兄長寫了信到白樓，兄長並未親至。”
玉妃也不尷尬，“看來是本宮居在深宮，外頭的事都不知道了。”
二人出了禦花園，步入長街，“提起你這位兄長，可是咱們涇陽數一數二的炙熱人物。皇上千方百計想他入仕，女孩兒們千方百計想要嫁入卿府。”
卿魅笑道：“可兄長至今還未婚配，也不曾入仕。”
“誰說不是呢？”玉妃輕聲歎道：“向來侯門官家，婚姻大事牽動朝政，皇上和相爺都不敢馬虎的。若非怕聖上為難，本宮是真想替我那癡情的妹子求個情，便是在大公子身邊做個丫頭，也是好的。”
卿魅腳步一停，微微抬頭看著前方的人。
那一襲如瀑的黑發，如雪的衣裳，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沒聽到腳步聲，玉妃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她。長眉如黛，雙眸翦水，唇畔卻是無奈的笑。
“讓二小姐見笑了。”她往後兩步，牽著卿魅繼續往前走去。
“三年前皇上登基本宮封妃，專程接了妹子入都來玩，隻在街上遠遠地見了大公子一眼，便一發不可收拾了，吵著鬧著非大公子不嫁。”
玉妃輕聲道：“哪知大公子無意成家立室，妹子又是倔脾氣，在家裏什麽招都耍過了，父親忍不可忍關了禁閉。”
“本宮是後宮婦人，平素沒有機會見到大公子，討不到這個情麵。”
眼看前方便是章華門，玉妃停下腳步，拍了拍卿魅的手，“若是二小姐肯替本宮討這個情，文家上下必定感恩戴德。”
卿魅忙俯身行禮，隻稱不敢。
玉妃娥眉微蹙，滿目擔憂，“本是不敢煩的，隻是我那妹子三年不改性，日漸消瘦，再這麽下去，隻怕命都要沒了。”
卿魅隻得說：“臣女也隻能替娘娘帶話給兄長，至於他是否答應，臣女也不知了。”
玉妃便笑：“二小姐能替本宮帶話，已是仁至義盡，成與不成，本宮都是感激的。”
又說：“昨兒個本宮得了些小玩意兒，想著二小姐應當喜歡，稍後會派人送到卿府。”
卿魅連忙謝了恩。
眼見戚良竹就在宮門下，玉妃也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