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奉命查案
一盞茶涼,棋盤上黑白棋子已成膠著。卿燭才撚子笑說:“若無彩頭也沒什麽趣,聖上可願一賭?”
君王好整以暇地望著他,“賭什麽?”
卿燭道:“此局若是卿燭贏了,聖上便向娘娘討這個情。”
“你若輸了呢?”
卿燭落子笑道:“若是卿燭輸了,自當任由聖上差遣。”
“朕不賭。”皇帝落落大方地道:“你下這麽大的賭注,這盤棋顯然是你贏,朕犯不著白受這個氣。”
卿燭卻不糾纏,隻是閑閑地落子,“白樓發生的事想必聖上也有所耳聞,她本就不是個安分人,若是入了宮,隻怕聖上的後宮將永無寧日。”
“嗬!”皇帝冷笑一聲,將指尖那枚搓撚了多時的白子扔進棋盒,身子往錯金翻龍椅背上一靠,抬手按下扶手上的機括,輪椅便往後退了好長距離,直接抵到了窗邊。他轉過輪椅往窗外戲台上瞧了下去。
台上戲子輾轉峨眉,舉手投足盡顯風情,唱腔哀囀如泣如訴。
君王斂起眉峰低眉瞧著下方左、右兩位相爺,搭在扶手上的十指微微用力,骨結凸起,“怎麽,你也要學他們來製衡朕?”
卿燭起身揖禮,淡淡道:“卿燭不敢。隻是就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她若是出了意外,無顏再見故人。”
“你既然不肯出仕,可見這位故人對你也不甚要緊;關於卿魅,朕也聽說了好些事,你是個活菩薩可以不做計較,但絕不是爛好人。”
君王視線微微回撇,冷聲道:“別拿這些話來誆朕。”
卿燭微微沉吟,“若聖上實在為難,權當卿燭不曾開口。”
君王回身看著他,那冷冽的視線裏好似藏了冰刀,要把眼前這人活生生地割開,好窺見那副溫潤皮囊下藏著的那顆不為人所知的心。
可當他的視線落在卿燭身上時,卻是沒好氣地笑出了聲來。
“君子如玉……”君王拂眉輕笑,“你若但真是個君子,就該隱的徹底些,既不肯出仕幫朕,又成日在朕眼前晃悠,你叫朕拿你如何是好?”
卿燭展顏,“這天下都在聖上的掌中,卿燭自然也不例外。”
“她的死活朕不管。”顧羨陽長出一口氣,仍舊將目光挪到了小窗外的二位相爺身上,“你有多大能耐護她到幾時,她便活到幾時。”
卿燭便不再言語,退回坐下,仍舊看桌上那盤殘棋。
門外傳來敲門聲,沐懷笠開了門,回身時臉色已沉,近前來說:“玉液池出了命案,皇後娘娘請皇上過去。”
皇帝臉色也不甚好,瞧了卿燭一眼,“你也一同去瞧瞧吧。”
玉液池與鳳樓之間隻隔了長街女牆,帝駕移至時,皇後早已領著後宮妃嬪在池邊接駕。
“臣妾已經將命婦們請入章宏殿暫歇,宮女太監也被戚統領控製起來。屍體已經打撈上來了,隻等陳……”
皇後說話間回首往竹廊上瞧去,本就十分沉重的臉色愈發變得難看,說話都開始結巴了,“這……”
譚姑姑忙往旁行了兩步,輕聲喚:“二小姐……二小姐……”
那廂,卿府二小姐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大動靜,挽袖束發地翻弄著濕漉漉的女屍,眉頭緊緊地蹙著,不時還‘嘖嘖’兩聲以表示自己的迷惑。
君王抬手示意眾人噤聲,轉頭將遠遠綴在人群後頭的卿燭喚到跟前來,示意他看卿魅。“白樓何時做起這樣營生了?”
看著那個樂顛顛搗鼓屍體的人,卿燭也唯有低眉苦笑,“確實令人頭疼。”
皇後賠著笑道:“二小姐剛入宮,臣妾還未來得及教她規矩,是臣妾之過。”她說著話,又悄聲吩咐譚姑姑將人帶過來。
不多時,卿魅與戚良竹跟著譚姑姑過來,見了帝後的禮。
皇帝似笑非笑地望著她,“二小姐可不像是白樓出來的人。”
卿魅恭謹回道:“臣女出身白樓,長在義莊。”
皇帝便問:“查出什麽了?”
卿魅道:“死者是窒息而亡,但口鼻內並無雜物,腹腔內也不見積水,應該是死後才被人丟在這池子裏的。”
話雖簡單,卻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臉色已然微微泛白。
既是死後被丟進池子裏的,自然是他殺。
顧羨陽敲了敲扶手,視線漫不經心地往竹廊上掃了掃,隨口道:“陳金水正在調查叁寶齋命案,他一個糟老頭子出入內宮也不方便,二小姐深諳此道,這樁案子就交給你了,朕給你便宜行事之權,再讓沐懷笠和戚良竹配合你。”
“聖上……”
皇帝抬了抬手,將卿燭後話給擋了回去,他回過頭笑看相府大公子,“此案牽涉雖不大,但畢竟出在深宮,辦得好了是功。”
卿燭迎上君王視線,再看看一旁垂首立著的卿魅,心中微微一歎。
辦得好是功,可若是辦不好,多大的罪過,便是君王說了算!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卿魅的身上,等著她給個答複。
可這位相府二小姐卻仍舊低著頭,一聲不吭,既沒有接旨,也沒有說不。
直至遠方高空傳來一聲鼓響,卿魅才恍然地抬頭循聲而望,原是池外的望樓敲了鍾鼓。
“臣女領旨,若皇上無別的吩咐,臣女想先去查案了。”
皇帝叫她先去,命皇後帶領後妃先去安慰章宏殿的命婦。眾人也各自散去,隻留下兩位統領及卿家大公子在前,他才涼幽幽地問:“死的是誰?”
戚良竹答:“是明輝宮掌燈的浮華。譚姑姑說,昨日酉時便不見她來掌燈,原以為她是去偷懶了,便沒在意,直到子時明輝宮下鑰還不見她,這才通知女衛尋人。”
顧羨陽眉宇微蹙,道:“查的清楚些。”又喚了卿燭,“走吧,繼續下棋。”
卿燭上前推了君王輪椅,出了玉液池的範圍,聽得身後腳步聲急促,卻是沐懷笠追了上來,說:“皇上身邊沒人,卑職實在不放心的很。”
皇帝笑道:“你官階比她高,身手比她好,還怕她做什麽?”
沐統領臉色一沉,悶悶地道:“卑職好歹在禦前當值,老同女子作對,傳出去對皇上的名聲也不好。”
“朕的名聲還輪不到你來維護。”皇帝道:“你給朕把她們盯緊了,無論查到什麽,都須立刻回朕。”
沐統領臉色更苦,聲音更委屈,“可卑職畢竟是外男,出入內宮多有不便。”
皇帝一抬手,輪椅便停了下來。他回頭望著沐統領,微微展顏,“朕倒是不介意讓你方便方便。”
“不……不了。”沐懷笠嚇得舌頭打結,“卑職覺著,眼下就挺方便的。”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卿燭仍舊上前推著君王往前去,苦笑道:“聖上即便不肯討這個情,也犯不著將她往絕路上逼。”
皇帝心情很是舒暢:“你要朕替她討情,總得讓朕看看她有什麽地方值得朕相幫的。朕總不能得罪了皇後,還把個繡花枕頭放身邊添堵。”
卿燭聞言隻是苦笑,不再答話。
整個玉液池呈現橢圓,用楠竹修出了內外兩環曲廊,外環在地麵種了迎春、茉莉、月桂、薄荷等四季花卉,內環在水麵架空種著水芙蓉、吊蘭、風信子,池中植滿了芙蓉、彩蓮,又有藻荇交纏、錦鯉成群;湖中心是三重八角飛簷亭。
卿魅站在望亭上將整個玉液池的風光盡收眼底,悠悠涼風拂麵而來,帶著花草的清香,以及那似有卻無的死亡味道。
腳步聲沿著木梯上來,立在她身旁的女衛回身行了禮,便下了望亭。
戚良竹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按住腰間佩劍,眯著雙眼望著身前的女子。“叁寶齋少了好些物件,是在二小姐手中嗎?”
卿魅笑道:“這麽說來,卿魅確實沒有聽錯,昨夜在叁寶齋遇到的人,但真是戚大人了。堂堂內宮女衛統領,卻幹起了梁上君子的營生,這要是傳出去,丟的可不止你們戚家人的臉。”
她話音一頓,恍然似地道:“我卻忘了,戚家就剩下戚大人一個人,丟不丟臉也就無甚要緊的了。”
她的挑釁落在戚良竹耳中不痛不癢,隻冷冷地道:“無論價值幾何的珍寶,一旦沾了血腥,便是不祥之物。二小姐拿著這些東西,隻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甚至是性命之憂。”
“我確實看中了叁寶齋幾件玩意兒,本想趁著夜色渾水摸魚,卻被戚大人捷足先登了。”
卿魅回身,將身子靠在欄上,半個身子探出了望亭去,灼灼日光立即灑了她一身。她笑眯眯地望著冷麵女將軍,“不知戚大人能否割愛?”
戚良竹不知她話中真假,蹙眉道:“涇陽不是洛陽,皇宮也不是白樓,二小姐……”
不等她把話說完,卿魅便兀自沉吟著道:“玉液池遠離後宮殿宇,臨近望亭,下有活水流動,皇後又要在此舉辦消暑會,凶手為何要將屍體拋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