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 聞名不如見麵
於太醫又望向了路清雲:“想必清雲兄是否也如此?”
路清雲答道:“我比家母好些。但寒天也出汗怕熱。”
於太醫:“這就是了。在醫理上,這叫做極陽之體。起因多由於曆代勞作,家貧無衣鞋禦寒,傳之數代,體內便陽氣積盛,陰氣消退,漸成抗寒之體。形之於體,雙腳尤甚。因腳為百脈所匯之處,熱陽周流遍體,終歸於腳。太夫人,清雲兄,要說這是病,誰得了這個病那才真是福氣。這可不是吃藥的病。”
路母高興了:“於太醫這才是真正的名醫!清雲,聽見了沒有,娘這不是病,你也不是病,是祖上的福德,到了我們這裏是祖先賜給我們的極陽之體,這才不是病,以後你也不要再給我請那些庸醫了。”
路清雲:“是。謝於先生解疑,有於先生診斷的結果,我也就放心了。”
路母望向了於太醫:“於太醫有這般手段,清雲和他媳婦給我添一個孫子就全靠你了。”
於太醫聽完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這個不能靠我,還得靠他們。隻要他們配合,為路家添一個孫子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
路母立刻盯望向於太醫,路清雲一顆心懸起了,急忙看向母親。
於太醫一臉正色,路母自己反倒有些尷尬了,大聲向門外喊道:“玉兒,叫你娘來!”
路清雲的女兒一直趴在門邊悄悄地望著裏麵的大人,這時立刻脆聲應道:“知道了!玉兒這就去叫娘親,”說完跑了開去。
於太醫這時有意不再看母子二人,而是將目光向這間屋子慢慢望去,不禁一怔。
原來路母所住之屋竟如此簡陋,除了正中間路母常坐的一把竹躺椅,躺椅邊放著一把矮幾,便隻有一張木桌四邊空空地擺在那裏,原來放在桌邊的那一把木椅,便是這時被路清雲搬來讓於太醫坐的椅子。
這便是路家的規矩,路母要是坐在桌前,路清雲和夫人都是侍立在側,因此不設椅凳。這時要給二人診脈,連坐的地方便都沒有。
路母家教森嚴,這是出了名的,要不然王家也不會用虐待媳婦兒來作為理由不讓朝廷給路母一個誥命夫人的稱號。
於太醫剛開始聽說也是不信,自古以訛傳訛的事情多了去了,本來很平常的一件事情經過人們口口相傳,到後來那就是越傳越玄乎,到了最後經過人們的添油加醋那就顯得更加離譜了。
不過現在看來對於路母的傳言是真的了。
於太醫望向路清雲:“清雲兄,是否要再搬兩把椅子來?你這樣待會兒夫人來了,你們兩個人站著老夫也不好診脈啊,你說是不是?”
路清雲:“於先生放心,拙荊會搬來的。”
就在這時,路清雲的夫人一手提著一條凳子在門口出現了,進了門立刻將凳子放下,遠遠地向於太醫深深福了下去:“見過於先生。”
於太醫站起了,身子側了一側:“嫂夫人不必多禮。”
路清雲搬起了於太醫原來坐的那把椅子:“於先生請。”搬著椅子走向桌前擺下。
於太醫走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了。路清雲站在桌子的左側:“把凳子搬過來,讓先生診脈吧。”這話顯然是對路夫人說的,路清雲卻並不看她。
路夫人在門邊提起凳子剛要向桌前走去,路母突然說道:“慢點。”
路夫人立刻在原地站住了:“婆婆有何吩咐?”
路母並不與兒媳說話而是望向路清雲:“清雲,也該教教你媳婦了。上了廳堂,就一聲‘見過於先生’,婆婆和丈夫也不瞧一眼,客人還當我們路家沒有規矩。還有,你看看她現在的這個樣子,家裏來見客人,她也不知道梳洗一下,這家裏麵的家教是越來越鬆懈了。”
路夫人一張臉頓時紅了,愣在門邊低著頭不知道該怎麽辦。
路清雲也好不尷尬,母親突然這樣一番話,顯然讓路清雲也覺得尷尬了,想要回話卻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低頭站在那裏。
於太醫不禁向路夫人望去,心裏立刻起了微瀾。路清雲怎麽說也是朝廷的巡撫,可眼前這位巡撫夫人卻上穿一件粗布衣裳,下係一條粗布裙子,臉上卻仍然留有汗漬,發際也有些零亂,顯是正在勞作匆匆趕來的。接著他又向路清雲望去。隻見路清雲低垂著眼站在那裏,一聲不吭。他立時明白了路清雲在家裏的處境,寡母性情古怪,夫人久受壓抑,而路清雲又是極其純孝之人,為了順從母意,夫妻間平時關係自然就淡薄了。想到這裏,心中不禁同情起這個在外麵風雷顯赫在家裏如履薄冰的路清雲來。
路母一番話訓完,見兒子並無反應,更加來氣了,站起來望向路夫人:“還杵在這裏幹嘛,還不去梳洗了,看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難道叫我去伺候你嗎?”
路夫人慌忙福了一下:“媳婦這就去。”答完,連忙將凳子提到桌子邊擺好,又慌忙轉身走出門去。
路母轉望向於太醫:“李太醫,讓你見笑了”
於太醫隻得又站了起來:“太夫人說的哪裏話!”
路母:“兒媳不懂禮節,讓於太醫見笑了。”
於太醫:“嫂夫人身為巡撫夫人,尚能如此儉樸勞作,哪裏有一絲巡撫夫人的樣子,嫂夫人能做到如此,於禁是打心眼裏佩服,怎會見笑。”
“在我路家就隻有兒子媳婦,沒有什麽官人也沒有什麽夫人。”路母說著抄起擱在椅子邊的一根竹杖,“於太醫費心,老身失陪了。”
於太醫:“太夫人請便。”
路母點了點頭。
路清雲:“母親走好了。”
路母卻不搭理路清雲,拄著杖便向另一邊的側室臥房徑直走了進去。
目送著母親走進了側室,路清雲回過頭望向於太醫,發現於太醫的目光這時正定定地望著自己。
路清雲強露出窘迫的笑容,低聲說道:“我四歲喪父,由家母移幹就濕一手帶大,雖然我如今也是做了巡撫的人,可是老人家至今未能享我一日之福,於先生也看到了我生活過得如此,想來心中慚愧。”
於太醫站在那裏就向路清雲伸過一隻手來,路清雲先是一怔,接著以為於太醫是要給自己拿脈,便將手翻過來伸了過去。於太醫卻沒有去拿他的脈,而是一把握住他的手輕輕拉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語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也不能委屈了夫人,畢竟看你這夫人也不是什麽刁蠻之人,好像還是個讀書人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