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風光大嫁
穆易舟手扶門板，抵著額頭，心痛的黯然落淚。
??方夫人帶著如釋重負的笑走過來，語重心長的說：“舟兒，她都不想見你了，便算了吧！你回家去，過些時日，這些不愉快自然就忘了！”
??穆易舟斂起淚珠，緩緩轉身，麵無表情的快步離開了。
??方夫人重重的鬆了口氣，對著門內說：“他走了！”
??方落離緩緩打開門，麵色冷沉的看著方夫人，方夫人道：“剛才的話你既已聽到，便知應以大局為重，莫要牽連無辜！”
??方落離冷冷道：“我答應祭嫁，便不會逃跑，但我有個條件，你必須滿足我！”
??“你說說看？”方夫人挑著眉問。
??“我要最好的嫁衣，要八抬大轎，風風光光的祭嫁！”方落離鏗鏘作答。
??方夫人哈哈一笑，說：“我當是什麽了不得的條件？這個容易得很！定能滿足你！”
??明眸朱唇點紅妝，銀珠環釵綾羅裳。青絲如墨膚如雪，仙落凡塵祭嫁娘。
??方落離坐在鏡前，一眾丫鬟為她梳頭、化妝、整理衣飾，她端詳著鏡中出水芙蓉般的如花容顏，心如止水。
??整裝完畢，一眾人簇擁著她走出方府，家丁們都竊竊私語，有的說：“從前從未注意過二小姐竟如此貌美！”
??有的說：“往日灰頭土臉，淨幹些粗活，誰知裝扮起來，竟美得如天仙一般！”
??方老爺、方夫人、方錦瑜立在府門處目視著方落離娉婷而過，例行的對她躬身禮送。
??方錦瑜望著她的綽約仙姿，羨忌的冷哼一聲，自語道：“縱使你今日豔絕全城，也不過是去送死罷了！風光一日而已！”
??方落離走出方府大門，送親隊伍已浩浩蕩蕩等在街上了，打頭的是鬼麵祭司，接著是鼓樂手，最後跟著祭品隊伍。
??中間是一台裝飾別致的八台轎輦停在方府門前，通體用紅綢包裹，轎底和轎頂鋪滿了鮮花，紅色紗帳從轎頂垂落，仿佛一座紅雲繚繞的仙亭，高潔貴雅，不落俗套，方落離覺得這轎輦的裝飾倒是合意。
??她提裙上轎，坐在花海中央，轎夫齊喝一聲，將她高高抬起。轎頂的紅色紗幔隨風飛揚，她裙裾鋪展，發絲飄舞，精致容顏在紅雲飄忽間漸隱漸現，仿若仙女下凡。
??街上的百姓都癡癡的望著她，如潮水般一路跟隨。眾人皆歎，有的道：“知府方老爺家的二小姐，如此之美，送去祭嫁，真是可惜啊！”
??有的說：“聽說她是心甘情願祭嫁，真是為民著想，功德無量啊！”
??還有者雲：“難不成她是天上的仙女，專程來此救民救災的？”……
??方落離坐在高處，俯視熟悉的街巷，俯視眾生，他們癡崇的眼神讓她突然覺得，原來眾生如此渺小羸弱，需要寄望神明的護佑，而她則是他們寄望的人，他們希冀她此去，可以為他們消災免禍，而她真的能做到嗎？
??她眼波流轉，望見一群孩童，衣衫襤褸，他們的眼眸天真而閃亮，純純的望著她喊：“神仙姐姐！好美的神仙姐姐！”
??她的眼睛濕潤了，嘴角勾出一絲笑意，或許她去祭嫁，真的能夠庇佑他們，果真如此，也是值得的吧！
??到了大河岸邊，花船停靠的地方，浩蕩人潮停駐下來，人們陸續把祭品搬上船。
??方落離從轎輦上下來，看著眾人將花海移上船，鋪在甲板上，將花頂也移至船頂。她轉過身，不住地向人群中張望，她在尋找那個盼望中的白色身影出現，可望了良久也未尋到。
??此時，身旁陪侍的媽媽說：“小姐，該上船了！”
??她失望的轉過身，心想：“穆哥哥沒有來送我！不知是他不願來，還是不能來？唉！不重要了！不來也好！”
??她慢慢走向花船，剛要抬腳，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馬上的人大聲喊：“方落離留步，快留步！”
??方落離心中一亮，立即轉過身，眼見那個人跳下馬急奔過來！
??這還是那個一身潔白，鬢發齊整，優雅從容的穆哥哥嗎？來人一臉憔悴，風塵仆仆，白袍蒙塵，發絲淩亂，倒像是不眠不休地趕了幾天的路，臉上還有幾道荊棘的劃痕，他跑過來喘著氣道：“終於趕上了！”
??方落離欲要奔將過去，卻被旁邊的媽媽和轎夫攔住，她說：“你們放心，我不會跑，我隻和他說幾句話！”他們才放她過去。
??方落離走到穆易舟麵前，看著他的模樣，抬手撫他臉上的傷痕，詫異的問：“穆哥哥，你這是……？”
??穆易舟站在原地深深地望著她道：“落離，你今日可真美！若迎娶你的人是我該多好！”
??方落離含淚垂眸，笑的苦澀。
??穆易舟握起她的雙手，將兩個棗子大小的果子塞進她手裏，方落離疑惑的看著他。
??穆易舟低聲說：“這是棠梨仙果，落水前吃了它，不會淹死。大河下遊是虞國，花船隻要出了成易國，便可逃生！”
??聽罷此言，方落離驚詫感動，沒想到，直到最後一刻，他還在想法子救她，他這一身風塵，一臉傷痕，竟是遠至仙山，為她采避水的仙果所致。
??“時辰已到，小姐上船吧！”隨侍媽媽叫到。
??方落離淚眼朦朧地望了穆易舟最後一眼，轉過身，踏花而上，坐進了花船，隨侍媽媽給她蓋上大紅蓋頭，船工解開船繩，順水推舟，花船隨波而去。
??身後隻聽得穆易舟說：“我會去下遊找你的！”
??樂聲漸遠，呼聲漸息，離澋州城越來越遠，也許，離人間，也越來越遠……
??群山巍巍，大河泛波，斜陽夕照，萬物金輝。方落離拿下蓋頭，立在船頭，自成一幅江上美人圖。
??她此時心無波瀾，欣賞著長河落日的美景，胸臆暢然。心道：“從小到大，還從未有過此刻這般寧靜賞景的心情，不管將要發生什麽，珍惜當下便好！”
??她拿出祭祀的瓜果點心，暢快的吃起來。
??忽聽水中沙沙作響，花船晃了晃，方落離放下手裏的點心，往水中瞧，看到兩個黑影竄了過去，她心中一慌，壯著膽喊道：“什麽東西？莫要裝神弄鬼，有本事出來相見！”
??見水中並無動靜，她鬆了口氣，莫不是兩條大魚撞了花船。抬眼時，花船已飄進了一處狹窄的山縫，船頭處轟隆作響，花船開始劇烈晃動。
??方落離驚懼萬分，卻厲聲大喊：“你若是水神河伯，就該知禮，應現身相見，這般對我是何故？若是精怪，你等可知我是河母娘娘，如若傷我，河伯仙君定不饒你們！”
??言罷，花船竟然停止了晃動，兩個黑影離船而去，方落離慶幸自己急中生智說出這番話來，竟能脫險！
??兩道黑影離開花船，繞到山後鑽出水麵，他們飛身上岸化為人形，青臉怪不悅地問女妖：“嬴魚，怎的拉我上岸作甚？那祭嫁的新娘還沒吃到嘴呢！”
??女妖白他一眼，冷聲道：“塗術，你白長了一對銅鈴眼，你好好看看她是誰？”
??青臉怪眯眼望了望，無辜道：“都離這麽遠了，如何看得清？”
??女妖無奈嫌棄道：“她就是你用離魂鎖離了魂識的那個女仙！如今她的魂珠還在我身呢！”
??青臉怪驚訝：“這是她投胎後的凡人之軀？”
??女妖道：“正是！”
??青臉怪緊張道：“真是冤家路窄！那如今如何是好啊？吃不得她，難道要放走嗎？”
??“放走也太便宜她了！讓她淹死，陰差便會來抓魂，若她多投幾次胎，就能把仙氣除幹淨！”
??她思討了一下說：“前麵就是終極之淵的漩渦深潭，我們把花船引到漩渦處，定讓她船碎人亡！”
??青臉怪喜道：“如此甚好！”
??停滯的花船又開始緩緩飄動，方落離緊張的查看船周，似乎並未有什麽，花船走的還算平穩。
??天色漸暗，方落離不知花船將要飄向何處，她想起穆哥哥給她的兩枚仙果，心想：再往前，花船就要飄出成易國國境了，若什麽事都沒發生，她是不是就能跳水逃跑了？
??想到此處，心中竟然有些欣喜。
??船下水流開始湍急起來，花船越飄越快，方落離開始緊張惶恐，她拿出棠梨仙果，全部吞了下去，緊緊抓著船沿。
??入夜了，天空朗月靜好，單薄的花船在洶湧波濤中掙紮、翻滾。眼見河流已盡，花船淩空竄飛，越過圓月，劃過一道弧線，落入了萬丈深淵。
??噗通！花船帶人一同入水，方落離掙紮著向上遊，卻被巨大的漩渦旋轉吸卷，花船在哢嚓的斷裂聲中支離破碎。
??方落離努力掙紮想要抓住什麽，卻隻抓住了一頂紅蓋頭，再也無力掙紮，在漩渦中下沉、下沉、下沉……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