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青龍關城,茶棚少年
“兒子,快走!”
“年哥哥,救我!”
忽而是父親的厲喝,忽而是小道姑淒慘的驚呼,忽而是父親被梟首的畫麵,又忽而是一個嬌小的身影被紅傘紅衣的女子一掌震落山崖……
“阿爹!”
“小道姑!”
一處茶棚中的少年猛然從噩夢中驚醒,拿開蓋在臉上的草帽環顧四周,手中鐵槍依在,周邊是嘈雜的茶客與行商,少年又默默的透過窗子看向了遠方。
……
“語曰天宋,其稱甚美”,宋這個國號,象征昊天茫茫文海銀河,有天意護佑。
這是大宋雍熙三年,新主雍熙天子繼位為帝已有三載,在出自元一書院的中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司馬安平的輔佐下勵精圖治,頒布了一係列富國強軍之法,比如茶馬互市、比如鼓勵邊地輸糧等等,自此國力蒸蒸日上,一改往昔的頹勢,頗有雍熙之治的光景。
在大宋國北方邊境處的青龍山脈,兩山相夾間是一座關隘城池,一條大河也從此處隘口通過,自西向東繞山而行。
關名青龍關,城名青龍城,城外便是遼闊的大草原,再往北就是金帳汗國拓跋氏的領土。
春日風大,幹旱少雨,偶爾有馬匹經過就要濺起飛揚的塵土。
關城外舉行互市地點的圍欄外河邊有一處小小茶棚,削的並不幹淨還帶著些許枝杈的木頭和粗粗的麻繩捆紮成框架,人字形狀的屋頂上,鋪著不知名的樹皮和厚厚的茅草。周圍用樹枝栽在泥土中,編成籬笆般的牆壁,在這的春日中四麵來風,又有茶水解渴,也算是一處清涼愜意的所在。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茶鋪外長長的竹竿迎風而起挑著一破舊褪色布招,上麵別具一格又突兀的寫著一個茶字。
說這個茶字別具一格,那是為整個字形並不簡單,好似兩個人對坐品茗,坐而論道。
說這個茶字突兀,是因為這個新穎有趣的創意被用在了這個破舊的茶棚上,怎麽看這也要用在那兩層樓高,有雅間、有樂師、有上好碧螺春和龍井的茶館上吧。
“上回書說道,那颯颯金秋之日,萬木落葉、百草枯黃之際,金帳大王拓跋連章帶領著十萬人馬到了咱這青龍關,那烏壓壓漫山遍野都是拓跋旗號,一眼望去看不到邊際,待到攻城之時那是亂石飛舞,箭矢如雲……反觀咱們青龍關的這邊守城兵丁不過八千,在這如水般的攻勢下簡直是岌岌可危……,但,就在這危急之刻!”
“在這危急之刻怎樣了?”
“對啊,後來又怎樣了?”
“崔九,別賣關子了,說下去吧。”
堯是這出書有茶客聽了很多次,依然有新來往邊地的客商不禁出聲問道。這處茶鋪地處青龍城和互市校場間,因著朝廷大興兩邊互市,故而往來走卒販夫每日不斷,在此或是歇腳或是探聽消息的人們很多,也因此茶鋪很熱鬧。
“客官莫急!且聽我細細道來……”
這說書先生一身破舊長衫,胸口還有酒漬,看上去頗為邋遢,但口中所講評書甚是精彩,引得不少往來歇腳的客商,或是閑來無事的關城兵丁前來聽書。
此刻這說書先生聽得眾人催促口中雖道要細細講,但就是噤聲不語,反倒是端起了條案上的一杯殘茶微笑著抿了一口。
“噓……”
棚中的茶客們見這說書先生裝模作樣賣關子的樣子不由得齊齊噓聲,但是噓聲過後,還是從懷中褡褳裏掏出幾文製錢往那條案前的簸籮中丟去。
說書先生崔九看那破舊簸籮中的製錢鋪上了一層,取過一撈倒進一個小布袋,掂了掂往後一扔道:
“許年,打酒去了。”
這話音一落,初來茶鋪的客商們才發現那說書先生後麵還有一個怔怔看著遠處的少年斜斜靠在茶棚一根柱子旁,這正是那下山後的許年!
“崔九,老規矩。”少年伸了個懶腰後起身淡淡的道。
“老規矩、老規矩,快去罷。”說書先生崔九連聲催促道。
那名為許年的少年聽得這聲答話熟練的這將手中的錢袋放入懷中,然後拿起一杆丈許紅纓鐵槍挑起一個紅皮酒葫蘆,抗在肩頭就走出了茶棚。
少年身高不過五尺餘,那杆大槍卻是有丈五之長,也即是十四五尺,足有一倍之多,此刻這杆鐵槍被少年穩穩的扛著,隻餘那半掛著的紅皮酒葫蘆晃晃悠悠,隻餘那燦燦紅纓隨風飄揚。
這一幕對茶鋪熟客而言已是見怪不怪,而新至此歇腳的幾個行商就有些奇怪了。
“這個是誰?”
“怎麽扛著一杆那麽長的鐵槍?”
行商不由得小聲問道。
“這個啊,那是許年,從山上下來的……”一個被問道的茶客有些緬懷的道,
“也是因為這個許年,這個崔九才能這茶鋪中混碗飯吃,在之前他隻能抱著本太祖演義翻來覆去的講個不停,一天才掙不得幾個銅板,許年來了後,給這崔九改編了幾個故事,他的生意才算好了起來……那杆鐵槍他一直都隨身帶著,這不知道是個什麽名頭。”
“哦,是這樣啊……”行商大略聽完了那茶客的話後,就又被說書先生崔九的評書聲給吸引了。
“……話說就這這危急之刻,隻聽得一聲炮響,霎時,一員大將不知從青龍山上何處斜喇喇殺出,火把燈球照耀得如同白晝,好似從天上掉下來一樣憑空出現。
及得陣前,隻見那馬上這人身高過丈,虎背熊腰.麵似镔鐵,黑中透亮,掃帚眉,銅鈴眼,獅子鼻,大嘴叉,頦下微微胡子薦,頭戴镔鐵盔.上安鬥大簪纓,身穿鏤鐵甲,肋下佩著三尺龍泉劍,坐下青鬃馬,手中丈八猛虎吞月刀。往那兒一站,好象鐵打的金剛、鋼鑄的羅汗,正是歲歲金河守玉關,朝朝克敵馬策刀!”
“好!”
“崔九接賞!”
一眾茶客紛紛叫好,有的還像那簸籮中擲去了銅板。
“原來說的是我朝馬大將軍八千破十萬,獨守青龍關的事啊!”這名新來的行商不由得若有所思道。
……
這邊茶館中的熱鬧,扛著鐵槍去打酒的許年自然是不知道,他正向青龍城內走去,大宋實施酒水官營專賣法,整個青龍城唯一的一家販酒的酒肆就在內城。
“劉大哥好啊!”
“怎麽,許年,又去打酒啊?”
“嗯,崔九崔九,掙了點錢就催酒,也不知道他何時能存些銀兩討到個老婆……”
許年無奈的晃了晃大槍上掛著的紅皮酒葫蘆對城門口的兵丁熟絡的道。
“我說許年,你這也得注意注意,你那槍頭最好給包起來,這麽晃來晃去,讓我很為難的。”
“好說,好說……”許年說著解開把手處的黑布,向空中一揚,肩上大槍一彈高高豎起,晃動間甩了個槍花,須臾便巧妙的纏上了那塊黑布,瞬間那尺許槍頭便被黑布裹住斂去了鋒芒,變成了一杆普普通通的長棍,如此挑著個酒葫蘆倒也不怎麽惹眼。
“劉大哥,這樣行了吧?”
“行了,去吧去吧。”
許年看得那劉姓守城兵丁點了頭,隨後笑著擺了擺手便向城中走去。
“大人,就這麽讓他進城了?”一個新來的守城兵丁看到一向嚴苛的劉門官如此這般就讓許年進城,不由得怔了怔問道。
“路乙答話!”
“路乙聽令!”那新丁路乙聞得上司問話立時雙腿並攏,左手握拳放在胸前大聲道。
“我問你,咱青龍關裏誰人能佩刀掛劍帶著武器行走?”劉門官看著許年進入城門,並未回答這個新丁剛才的問題,而是頭也不回的反問道。
“回昭武執戟長,大宋軍令,各邊城中惟有守城官兵可帶兵刃行走。”
“嗯。”劉門官看著新丁回答的嗓音洪亮,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剛才那個少年可是在去歲守城中一杆鐵槍取了二十餘草原蠻子的首級,他若是在咱青龍軍中怎麽說也能靠著這些首級,搏個和我一般的昭武執戟長銜位。”
“啊?就是去歲秋天馬大將軍八千破十萬那一次麽?”
“恩,不錯,就憑那些首級,他也有在咱城中持刃行走的資格,還有,你常聽的那個評書,馬將軍傳就是他寫的。”劉門官言罷又不由得說道:“隻是可惜了……”
“可惜什麽?”
“可惜許年現在不想加入咱青龍軍……不過也對,他還不到十六歲,還沒經過元一書院的選拔,若是經過神碑點化,覺醒了天賦神書,那自是前途無量,到時無論是加入青龍軍還是投入其他勢力都會是舉足輕重的人物,現在讓他做決定的確是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