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對於在校生而言不過是了課表又重複了一次，於念昔卻是人生中第一次親曆生離死別，而且還不是陌生人，是至親至愛之人。
盡管她一而再再而三想主動調整情緒，可依然困難無比。
踏進一中校園大門，好似被人掐住頭往水裏摁的那種窒息感又上來了，念昔隻感覺不能呼吸，胸口悶得好想掄個大錘把那石頭敲碎才好。
她正想靠邊停著收口氣，車把被人強行接了過去，“阿宇！”念昔麵帶驚喜向左側望去，眼睛裏的光迅速化為黯淡。
“靜芝啊，早訓搞完了？”念昔有氣無力地問道。
靜芝看著像蔫花似的念昔，突然來了句，“別來學校了，出去走走看看吧。”
“唔……”靜芝的提議讓念昔心下一動，她確實有些排斥來學校。這裏一草一木，每個角落，都有她和向宇六年的回憶，總在不停地向她表明著殘酷的事實：你還在，旁邊的那個人沒有了。
今天走進校門的刹那她就有調頭的衝動，不過是靠著自我鼓勵支撐了下來。與其這樣，不如離去。說她是膽小逃避也好，講她無心刻意也罷，現在的她不過是丟掉了心愛男友的膽小鬼，留在回憶太多的地方煎熬太多。
念昔並不想跟父母商量了，她覺得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也許他們會反對，也許支持，但那又怎樣呢？向宇的離去讓念昔後悔太多沒有珍惜的時間和點滴，後悔太多當時的顧慮和不敢靠近，……在向宇真正離去的那個夜晚，她想了太多太多。
做想做的事情，過想過的生活，趁陽光正好，微風不燥，時間不老，趁自己還年輕，去完成他和她曾經的暢想與約定。
心下已定的念昔沒進教室，直接去了高三年級辦公室，徑直找到了老戴。
“戴老師，我想請假，拿畢業證前不想來學校了。”
老戴看著麵前這個一夕之間仿佛褪去了嬌憨稚嫩之氣的女孩，心中深深歎了一口氣，“你爸媽知道嗎？”
念昔幹脆地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是臨時起意的，從校門到這兒之間反複想過了才做的決定。”
“我不可能馬上答應。雖然你已經被保送，高考不需要參加。但學校還是有紀律的，我理解現在你的情緒，如果你堅持，也必須先有父母的首肯，家校之間得通個氣才行。要不你今天先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然後寫個申請書父母簽個字交過來。”老戴細細地給念昔解釋了學校的政策和慣例。
念昔點點頭，“行，那我今天先請個假，回去和父母說明一下。”
騎著單車又踏上歸路，經過軍分區時，念昔遲疑了一下，要不要門口衛兵通報一下。然而在看到那條通往向宇家的林蔭大道深處時斂了眉眼，低頭時才發現單車把手上幾滴水珠，“不是說不哭了嗎？真沒用啊！”她默默地在心裏又嘲笑了自己，抬起頭不再回望，向著家中騎去。
“昔昔，怎麽回來了？”吳爸今天並沒有課，正在家裏看書備課。
念昔遲疑了一下，看著爸爸有些躊躇，在心裏醞釀後還是說了出來：“爸爸，我不想去學校了。”她並不想在父母麵前表現出情緒的崩潰。可能是麵對最親近的人，也可能是父母已經知曉過往，更是因為向宇離去的傷痛根本不能被撫平，不去學校的起因再次讓念昔的情緒沸騰，話音顫顫巍巍像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火苗，可她卻還在使勁控製著眼淚不要留下來。
吳爸看著女兒倔強的模樣，又心疼又生氣。作為父親當然不願意看見女兒為別人傷心流淚，哪怕這個人不壞甚至對女兒很好。念昔的情況太特殊，這讓背地裏吳爸吳媽也有點一籌莫展，他們希望孩子能盡快走出這場變故，私底下也曾經討論過是不是暫時讓念昔從舊環境中脫離出來，看看這個世界其他的可能性。如今她主動提出來，吳爸還是有些安慰。
“昔昔，你來，坐下。”吳爸引著念昔在陽台的飄窗下坐著，“爸爸一直有些話想跟你說說，今天正好，我們聊一聊。行不行？”
聽著父親的溫言細語，念昔點了點頭，她大抵猜到了聊天的內容，也並不排斥。“您說吧，我聽著。”
“人生路說長也長，有幾十年，說短也短，也隻有幾十年，很矛盾對吧，可就是因為這樣，生命是美妙且無常的。上一刻你還在享受生活的美好饋贈，下一刻就可能迎來寒冬酷暑，所以好的我們欣然接受，壞的也得學會堅強麵對。四季沒有永恒的冬季，人間也沒有永恒的悲傷。”
吳爸細細觀察著女兒的反應，他不指望一次談話能讓孩子從心傷中走出，但至少能讓她真正學會接受向宇已從她生命中退出的事實，還得讓她學會去擁抱和接受新生活，包括將來的新感情。有沒有效果不知道，可父母的天職和責任使然，他們必須做這個“壞人”。
念昔聽著父親緩緩的講述，不發一言，也不讓吳爸看見全臉，誰也不知道她心裏想些什麽。
沒反應也沒關係，吳爸難得有這樣合適的時機，他也等了很久。“昔昔，你也知道，爸爸從小到大，尤其是初中以後的經曆有多坎坷，多曲折。爸爸雖然沒在愛情上像你遭遇這麽大的打擊，還可以說很幸運遇上你媽媽。但生活的中痛苦，更多更深的折磨還不完全來自於愛情，還有很多其他方麵。當我們改變不了事實和環境的時候，隻能強迫自己去接受適應調整，這樣你會發現生活似乎又有了很多可能。隻有這樣，路才能走下去。否則，你會掉隊，會折返，會走錯路，會更加痛苦。”
“爸爸，你說的我都明白，道理也都懂，隻是心裏那種感覺啊，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還不完全是難受傷心，好多好多······”念昔試圖講清，結果發現隻是徒勞，她沮喪又悲哀地低下了頭。平時擅長作文的她這會兒也不過是沒有字句的無言人。
吳爸爸摸了摸念昔的頭，“昔昔，悲傷往往是不請自來，快樂是需它像我們說的毛毛雨，要自己去尋找的。後者聽上去困難一些，仔細觀察你就會發現它就像毛毛雨，隻要伸手就能接住。爸爸理解向宇的逝去給你的衝擊很大，我們每個人一生都會有很多的不得已，尤其是青春時，既然不可能在青春裏活得沒有遺憾，那就讓自己在青春裏活得心安好了。我和你媽媽之前就商量過了，你就不要去學校了，跟著爸爸的學生去社會實踐和實習吧，看看別的環境中的人們，開闊一下心胸，調整一下心情，你的日子還得往前走啊！”
“好的，爸爸。”好幾分鍾後念昔答應了下來，她剛剛在想什麽，吳爸爸已經不關心了，他很高興女兒願意接受變化，這樣算是好現象了。
“出發之前跟向宇父母說一聲吧，既然認了幹親，就得盡到本分。”吳爸叮囑著念昔。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