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念昔被小劉送回了家，手裏一直緊握著那袋骨灰。
“司令說，明天會給你父母電話。”小劉對念昔說。
“什麽？哦，知道了。”念昔的心浮浮沉沉，始終不得安放。小劉麵帶擔憂地看著，上樓的時候她差點一個恍惚栽倒在樓梯上。
推開門，吳爸吳媽都端坐於沙發上，“爸媽，我回來了。”念昔覺得自己聲音很穩，絲毫不覺話語中毫無生氣。
吳媽把念昔擁在懷裏坐下，家裏一片安靜，除了電視機裏的男女嬉鬧聲，更襯得人心情空寂。
“洗了早點睡？”吳媽輕柔地問著念昔。
念昔點點頭，一句話也不願多說的她隻想躲在一個人的小空間裏靜靜。
回到房間拿衣服的念昔並不知道背後父母隱憂滿眼。誰都不願意孩子在青春最好的歲月裏就被迫承受最殘酷的分別，最沉重的打擊。那對心靈的壓迫太深，怕是要花很長時間也不能複原。
吳爸吳媽也不能埋怨向宇和他的家人，比較起來，失去了一個優秀的孩子更痛苦。“可惜了，那孩子！要不然他和念昔也挺好的。”吳爸發自內心地認為。“算了，少說點吧！”吳媽指了指念昔的房間。
這天晚上念昔還是睡不著，她把骨灰用保鮮袋封好，放在了去年向宇為她特意去寺廟求的平安錦囊裏，壓在了枕頭下麵。
一晚上的翻來覆去讓念昔臉色更差，遮不住的黑眼圈讓吳爸臉色難看極了。“我們知道你和向宇好，但你這麽不愛惜自己，讓我和你媽怎麽辦？人活著不是也不能光為自己，那樣雖然隨心，是否也自私了一點？我退一萬步講向宇看到你這樣會高興？他若是如此，你也不會喜歡他了吧。”
聽到吳爸的話，正在不知食滋味的念昔停下了咀嚼的動作，好半響後才低聲回應：“知道了。”
聽到這話的吳爸吳媽也才開始拿起碗筷吃飯。他們了解自己女兒，不會輕易應允，可一旦表明，無論怎樣都會努力做到。這樣就好，隻要她願意調整，接收，適應就行。
但是這個時候的吳爸吳媽還是低估了花開歲月中甜蜜初戀的影響力，這場因死亡而產生的情殤不同於父母反對的感情，彩虹在最美麗的時候戛然而斷太過淒美和殘酷。被留下的人所以選擇堅持，不是因為堅強，而是因為別無選擇。
下午，念昔家裏迎來了沒有想到的客人。軍區的車駛進師範大學校園時，引起了小小的議論，這兩個地方都算是相對獨立的小社會，雖然都在體製內，平時交集實在不多，而且也沒有太多機會產生交集。
吳爸開門時小小吃驚了一下，很快平靜下來。“向司令？”馬上想到了什麽的吳爸爸趕緊迎客進屋，“請進！請進！”
陽台曬完衣服的吳媽過來一看，馬上開始準備茶水，“老吳，請人坐，我去泡點茶。把念昔叫出來吧。”
不等父母過來，熟悉向爸聲音的念昔出了房間，“向叔叔，阿姨，你們好？你們怎麽？”她有些疑惑向爸向媽的來意。
向爸看了看念昔全家，對著吳爸說：“吳教授，我們也算熟人了，有話我就直說了。今天有個事情想和你們商量一下。”
吳爸聽了點了點頭，“客氣，有什麽事您說吧。”
“是這樣的，可能您也知道向宇和念昔的事情。說起來早戀是不好，我之前也擔心過，但發現兩個孩子互相幫助共同進步，也就沒有強力反對。當然我要表示抱歉的是，這事我很早就知道了，沒有和你們通氣是我的私心。”吳爸停了一下，看了旁邊的向媽一眼。“向宇之前因為我和她媽的關係，讓他在情感上很內斂，甚至有些封閉。我很感激念昔給他不長的生命中有了充分的情感溫暖。念昔那麽溫柔乖巧，善解人意，假如沒有這場意外，我是打算高考完後和你們見一麵的。沒想到·······”
向爸話音未落，向媽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吳媽趕緊做到了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遞上了一張餐巾紙，低聲細語地開始安慰這位絕望的母親。同為媽媽，吳媽太能體會失子的剜心之痛。
念昔站在一旁不言不語，隻有提到向宇名字的時候才有手指的瑟縮。向爸看著她歎了一口氣，複又與吳爸對視：“我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們夫妻倆能否同意。”
吳媽趕忙抬頭盯著向爸，吳爸還是那副溫和的口氣，“您說說。”
“向宇很喜歡念昔，我和他媽也很喜歡她，現在沒有緣分做媳婦，可不可以用另外一種身份續上緣分，我們想認個幹親。”向爸丟出了他們思慮後的決定。
“這·······”不能說這是個壞事，隻是請求來得太突然，吳家父母也有些措手不及，反應不過來。“念昔，你自己怎麽想？”吳爸覺得這事不能光家長拍板，作為當事人念昔的意願其實更重要。
念昔也被這個決定炸的有些迷糊，她看著向爸向媽，似乎在他們身後看到了心愛的男孩含笑頷首，“我願意的。”
吳媽還想說點什麽，看看身旁邊哭邊笑的向媽，嘴裏的話又咽了回去。
吳爸喝了一口水，想了一下，開口說道，“向司令。”
“你別叫我向司令，就叫我老向吧，估計我比你大。”向爸出聲糾正了吳爸的稱呼。
“好，老向，我就實話實說了。”吳爸笑了一下，輕鬆了許多，“念昔認你們做幹爸幹媽我沒太多意見，對於她和向宇的事情我們知道後也沒有明確表示反對，是因為我也知道他是個很好的男孩子。”看了眼因為這句話又哭起來的向媽，吳爸喝了口水再次停了下。
“關於女兒的將來，作為父母很簡單，隻要對她好我們就願意盡量遵照她自己的想法，無論是求學，戀愛或是婚姻。所以我們從來也不會因為她和向宇戀愛的事情對孩子們有不好的看法。隻是世事確實難料，天不盡人願。你們節哀，我也為念昔和向宇惋惜。如果念昔做幹女兒能讓你們心中有些安慰，我們絕不阻擾，同時也會叮囑她不給你們添麻煩，提要求。這點你們也可以放心。”吳爸說完後看向念昔不做聲。
“我們不怕她添麻煩，”向媽很激動地說，“我和向宇爸爸以後不會再有孩子了，謝謝你們！”
“丫頭，你過來，關係我們認下了，稱呼不必改口。你習慣喜歡怎麽叫就怎麽叫。”向爸看著念昔，紅著眼睛帶著笑容。
向媽把念昔一把拉了過去，在她還在怔愣之間，一個冰涼的玉鐲滑入她的左手腕，晶瑩剔透，包漿溫厚。
吳媽一看，趕緊拒絕，“這使不得，太貴重了，念昔！”
念昔一聽，連忙伸手要取下來。向媽強力製止了她，“念昔，戴上！這個鐲子將來本應該是你的。這是向家傳給媳婦的手鐲，當年向宇奶奶給了我。如今我們不會再有媳婦，在我心裏你既是女兒又是媳婦，它本就該屬於你。”
“拿著吧，”向爸看著念昔為難的眼神做了解釋，“本來高考後向宇也打算送給你的，他之前和我、她媽也都說過了。”
聽到此言，念昔不再推辭，撫著那個鐲子，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