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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前塵,舊怨(下)

  在進入內院正堂的路上,方氏將事情由頭至尾,快速而清晰地說與徐蔚聽了,徐蔚驚得雙眼圓睜,半晌都合不上嘴。


  “這也……是真的嗎?”


  方氏鄭重點頭道:“這兩日世子夫人都已經查清楚了,從別莊那棵老杏樹底下將東西都起了出來,也找到了些當年的老人,拚拚湊湊,斷錯不了。”她歎了一聲,“此事之前還瞞著世子,不過定北侯夫人突然暴斃,瞞也是瞞不住,此時您父親應當也知道了。”


  徐蔚一拉歐碧:“快些進去!”


  離著門口還有些距離,突然就聽著裏麵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繼而是亂嘈嘈的號哭和吵嚷。門前幾個仆婦正看著,似乎有女子想要從裏麵跑出來,被她們又一把毫不容情地給推了回去。


  “讓開,我要進去。”


  見到匆匆而來的徐蔚一行,門前的仆婦鬆了一口氣,迎上前想要接手攙扶,卻被一旁的青蟬冷冷擋了。


  “裏頭現在亂的很,郡主您千萬小心。”這樣說著,兩個仆婦已當先推開緊閉的大門搶先一步為徐蔚開道。


  門一打開,原本還嘈雜紛亂的內廳突然安靜下來,從外頭泄入的陽光燦爛得刺人雙目,那些或因為悲慟,或因為憤怒,或因為驚懼,或因為心虛而充斥整間廳堂的濃重負麵情緒似乎也被這由外闖入的帶著熱度和力量的陽光而驅散了許多。


  徐蔚扶著歐碧的手,穩穩地踏入廳內,手一抬,那些燦然奪目的陽光再度慢慢地被厚重的大門擋在了外麵。


  僅僅是因為一個失神而錯失逃出門外的幾個婢女和嬤嬤們發出悔恨的低泣,反而是坐在堂中正位,穿著玫瑰紫福壽花嵌珍珠衫,頭載紫金雙鳳含珠大釵的定國公夫人依舊眉目如常,神色淡然,絲毫看不出臉上有什麽驚惶失措之色。


  徐蔚的父親,定國公世子徐承芳就站在廳堂正中,手裏握著的,是從武定侯府家將手裏搶下來的一柄未開刃的長刀,因為長刀太重,而讓他舉刀的手腕不住顫抖,仿佛下一刻,手裏沉重的鐵器就會跌落在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來。


  徐承芳的身邊站著她的繼母,也是她生母的胞妹趙靜。此時她雙眼發紅,正死死抱著丈夫的手臂,以防止怒極攻心幾欲發狂的丈夫因為衝動而做下不可挽回之事。


  廳中另一角,跪著幾個男女,一個個被反縛雙臂,衣衫破汙,帶著些血漬,麵上鼻青臉腫,眼中滿是懼怕和絕望的死灰之氣。


  這些人裏有一半兒徐蔚都是見過的。


  有謝氏的幾個最貼心的陪房媽媽,還有兩個是外院的大管事,都是當年跟著謝氏嫁入徐家的。那些個沒見過的,大約是外頭莊子或是謝氏在外頭主持產業的心腹人。


  他們跪著的前頭,擺著幾把沾著泥土的鋤頭,一隻爛了半邊,隱約可見藍白碎花底紋的包裹,包裹散開一角,裏頭隱隱約約露出幾根發黑發黃的骨頭。


  徐蔚眼前發黑,腿也有些發軟,被青蟬在身後伸手一扶,極其自然地將她扶到了旁邊的大椅子上坐下。


  “去,把我父親手上的東西拿下來,那麽沉的一塊鐵,別墜傷了手腕。”徐蔚坐下後,深吸一口氣,便神色自然地對青蟬說了一聲。


  徐承芳還想掙紮,青蟬隻在他手腕某處輕輕一敲,那柄沉重的長刀就已落到了她手中。


  “世子累了,你們先扶他到一旁坐下。”緩過勁來的趙靜立刻叫人把徐承芳架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這才歉然對徐蔚說,“你怎麽過來了?我明明叫她們不要驚動你的,還勞你大老遠跑這一趟。”


  “這麽大的事兒,您怎麽不早點告訴我?”雖然知道趙靜是不想打擾她這個孕婦,可這是天大的事兒,若趙靜早些拿來與她商量,共同調查,不要一味蠻幹,說不定柳氏也不會這麽早就被人滅了口,引發更大的動蕩。

  她麵向坐在上頭沉默不語的謝氏,雙眼微眯,沉聲道:“事到如今,祖母您可有什麽話說?”


  謝氏理了一下衣帶上的流蘇魚佩,淡淡地說:“你父親母親一直視我為仇敵,辛苦設計這麽一出詆毀我的清譽,又將我手底下人屈打成招,我還能有什麽好說的?”她看著徐承芳,眼中帶著淡淡的不屑,“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正妻,是你的母親,有本事你就一刀殺了我,讓天下人看看以子殺母者會得什麽下場。”


  徐承芳氣得手抖,他是真恨不得一刀把這毒婦給劈了,可是就算他在理法上站得住腳,可終究與謝氏有母子之論,孝義上他不能動手。


  “其實也沒什麽好為難的。”徐蔚壓根沒讓現場氣氛僵多久,她語帶輕鬆,側臉看著麵色沉靜,仿佛半點無懼的謝氏,“不過就是父親不親自動手而已。二嬸娘是您親兒媳婦,您與她素來親厚,如今她突然過身,您上門時過度悲痛,一口氣沒倒騰上來就跟著去了也是很容易的事兒。這裏除了您帶來的人,剩下的全是我爹娘的心腹,隻要在場的幾位都封了口,外頭自然說不得半點我父親的不是。”


  看著端坐的謝氏麵孔發白,她輕笑了一聲道:“您別以為這事咱們做不出來,換個立場,隻怕您早就這麽幹了吧。”


  徐承芳卻是怒張雙目,喝了聲:“不行。”


  徐蔚點頭:“是不能這樣做,這樣太便宜她了。害死祖母,在定國公府享了這麽多年福,最後隻是暴病而亡,死後還能入徐家墳塋受徐家子孫香火,若祖母在天有靈,見咱們這樣為她複仇,一定會大罵子孫不孝的。”


  她冷冷瞥了眼謝氏,對徐承芳說:“總要為祖母正了名,將害她之人扒了皮推到地上正大光明踩上幾踩,才能勉強消點氣,隻是這樣做怕是祖父麵上會不大好看,您覺得呢?”


  徐承芳雙目竄著火,恨聲道:“當年他都不嫌不好看,如今年紀大了,麵皮也更厚些,想來不會計較。”


  徐蔚心裏明白,父親這是惱恨祖父當年所為,造成了祖母的悲劇,父親前半生的悲苦,謝氏雖然該死,但追本溯源,由頭卻還是在她那位移情別戀,薄情又多情的祖父身上。


  “前頭我已叫人去請祖父過來,既然這層皮已經被揭開了,那麽就索性把人湊齊,將事情徹底了解了為好。”


  謝氏一怔,她可萬萬沒想到徐蔚動作會這樣快,竟然問都沒問一句,在進門之前就已經去叫定國公。一時之間,她的心有點點慌。以她對定國公的了解,隻要能讓她單獨和丈夫待一晚上,哪怕隻有半晚上,也足夠她說動心軟的丈夫信了她的說辭,將這件事當作下人背地裏的出手,頂多會氣她管束不了下人,卻不會對她的人品產生更大的懷疑。


  先前她明明已經用話將徐承芳夫婦逼住,今日不會將引事泄露出去。誰知道防了大了,卻防不了小的,這小的如此油滑,竟在她出麵之前就已經拿杆子去捅天。


  現在不能與定國公相見,絕對不能。三方相聚,人證物證排開,她便連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謝氏眸光微動,心中急速轉著念頭,她如今無法攔著定國公過來,隻能想法子避開這些人,先回定國公府。


  主意拿定,她一拍椅上扶手,起身怒罵:“你們這些不孝之輩,拿了幾個下人就威逼利誘叫他們背主構陷,編個故事往我身上潑汙水,這事我定要告到天子麵前,治你們不孝不義,違倫背德之罪。”


  在場之人還真沒哪個會將她這樣的威脅放在心上,隻是謝氏提著裙角就要往外走時,守在她左右的兩個婦人立刻將手一伸,攔住了她的去路。

  “大膽!誰趕攔著我!”謝氏罵道,推開麵前的手就要往外闖。


  “您急得什麽,祖父一會就要來了,您當著他麵兒怎麽哭怎麽辯都行,這會子您是心虛要躲著不見?”徐蔚慢悠悠地說道。


  謝氏與那兩個婦人正用力推搡著,她一個身嬌肉貴的貴婦哪裏比得過兩個膀闊腰圓的壯婦,隻推了幾下,就被人大力推回去。她口中“哎喲”一聲,身形一歪,直接衝著徐蔚就過來了,兩隻手前伸著,正對準了徐蔚的肚子。


  本還在一旁冷眼看著的趙靜驚叫了一聲,想趕來阻止卻已失了時機。


  就在那雙手將要撞上徐蔚之時,斜刺裏突然伸出一條腿,輕輕一勾一跘,謝氏收勢不住,“撲通”一聲正麵倒地,接著便是一聲慘叫。


  青蟬閃到徐蔚身邊:“夫人,您沒事吧。”


  徐蔚眉毛一彎,笑著說:“有你看著,我一點不擔心,你看,她那手,還差著好遠呢。”


  謝氏這一跤摔得不輕,再抬起頭來時,鼻下掛著兩條血道,發也亂了,妝也花了,隻顧捂著鼻子,痛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不住連聲哭痛。


  裏頭亂轟轟一片時,定國公終於趕到了,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徐蔚的丈夫,錦鱗衛同知顧筠。


  謝氏見著丈夫來了,立時撕心裂肺地哭號起來,口口聲聲說徐承芳一家子欺侮她,將她打傷了,她要禦前告狀,將不孝子媳的罪狀發告天下去。


  徐承芳見著父親來了,隻不住冷笑,半點要辯解的意思也沒有。


  定國公見老妻如此淒慘的樣子,忙親手扶她起來,又軟言撫慰一番,轉過臉對長子怒罵:“還不快與你母親告罪!”


  “祖父您別急,”眼見著徐承芳滿麵通紅,橫眉立目就要開懟,徐蔚忙站起身攔下了話頭,“您怎麽不先聽聽祖母她做了何事?”


  一聽這話,謝氏哭得更加大聲,身體一抽一抽的,兩眼上翻,一副將要暈厥的模樣。


  定國公急了,罵道:“她能做什麽?即便做了什麽,她也是你母親,是你祖母,你們這些做兒孫的這樣逼她,竟還傷了她,簡直是一群畜牲。”


  這話趙靜不愛聽了,她柳眉一豎,立刻開腔:“公公您說我們是畜牲,那您又是什麽?老畜牲?”


  定國公被兒媳婦這句話氣了個倒仰,手指著趙靜,嘴唇哆嗦半天,到底想起來眼前這位是武定侯家的老閨女,當初他可是賭咒發誓絕不會給她半分氣受,武定侯那老家夥才同意讓老閨女給他長子做續弦的。他今天若是罵了趙靜,明日武定侯府一大幫子人就敢拿槍帶棒殺上定國公府叫徐家在京中無顏立足。


  顧筠一進門,就已經躥到了媳婦麵前,見自家媳婦挺個大肚子站著,又是稀罕又是心疼,扶著她坐下,小聲抱怨:“這趟水渾得緊,你過來做什麽,萬事有我在呢。”


  徐蔚斜了他一眼:“等你來,這邊戲都唱完了。”


  顧筠摸了摸鼻子,他趕來的夠快了,錦鱗衛衙門那兒可有辦不完的公事呢。


  青蟬相當恪盡職守地第一時間便將方才定國公夫人意圖傷害徐蔚的事一五一十低聲向顧筠匯報了,顧筠聽得麵色鐵青,一雙眼睛惡狠狠瞪向了還在定國公懷裏抽噎不成語的定國公夫人謝氏。


  徐蔚這月份已經很大了,若真被謝氏撞一下,別說肚子裏的孩子,連她自己都性命堪虞。徐蔚就是顧筠的命,謝氏想傷他的命,他就要了謝氏的命。


  顧筠眼中厲芒閃動,聲音幽幽:“定北侯為國駐守邊境苦寒之地,為我大齊有功之臣,如今他夫人遭人所害,這件案子非同尋常,便由我錦鱗衛接手,必要查得水落石出,還定北侯一個公道。”

  謝氏心中一顫。


  錦鱗衛那是什麽地方?那是帝王耳目,麾下能人異士極多,朝野之中遍布眼線,行事也不受束縛,一向隻看結果不問過程。若真由錦鱗衛接手柳氏一案,在他們的嚴刑酷法之下,什麽秘密都如曝日光之下無所遁行。她當初也萬萬沒想到趙靜會不管不顧,聽著柳氏的死訊就這樣直接鬧將出來,還把徐承芳,徐蔚一並給拖了進來。


  她好悔,當初在柳氏叫出“杏林”之時,就該果斷下手封了她的口。隻是一個猶豫,心中懷著僥幸,才會鬧到今日這般田地。那該死的柳氏,竟然會將那樣的大秘密說給她一向視為敵手的趙靜聽。


  謝氏咬緊了牙,一時半會卻想不到救急的法子,隻能寄希望於下人的忠心能拖延幾日,讓她想出破局之法。


  “聽說剛剛定國公夫人想衝出屋子與幾個下人衝撞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哪裏?”顧筠話頭又一轉,聲音溫和,語氣委婉,讓鬱怒於腦的定國公心中舒服了些,對這個孫婿點了點頭,覺得這一屋子人裏,也就這孩子知道分寸體貼,能關切一下長輩。


  顧筠雙手拍了拍,從外頭走進三個眼眉普通的中年仆婦,定國公夫婦和定國公世子夫婦都不識得,可定北侯府中人都睜大了雙眼,這三個看著麵熟的媽媽分明是定北侯府裏當差的。隻是看她們此時的神情身形,與記憶之中的普通得讓人不大能記得的一般仆役又有很大區別。有反應靈活的立刻便猜到這幾個大約就是錦鱗衛安插在定北侯府裏的暗探了。這樣的暗探,幾乎在所有重臣和手握權柄的勳貴中都是存在的,能被錦鱗衛安插暗探於府中,說明這家主人在帝王心中份量不輕。隻不過人人都知道有這麽回事,但真的在府中能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剛才的經過,你們來演練一下。”


  顧筠竟是在叫這三人重現當時仆婦阻攔定國公夫人的場景。


  “我就不明白了,”他微眯著眼去問嶽母,“您手底下的兩個媽媽得有多大的勁兒,我手下的人都沒本事把人推到阿蔚麵前去,您這二位就能把定國公夫人往阿蔚肚子上推。”


  趙靜麵色漲得通紅,死死瞪著被定國公護在懷裏的謝氏:“呸,那分明就是她有意去撞阿蔚的肚子,這毒婦安的什麽心,打量我們都不知道呢。這分明就是想害了阿蔚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好轉移咱們的注意力,然後趁亂跑了。”


  謝氏急了,這事她哪裏能認?就算她名份上是徐蔚的祖母,可徐蔚還有個當皇後的義母,以及疼她如掌上明珠的太後。一旦這罪名落實了,上頭兩位聖人真能扒了她的皮。


  可是她再怎麽否認,在場景重現之後也顯得蒼白無力。以她的站位,出手的力道,拉扯的角度,想要衝到徐蔚的麵前實在是不可能“無意而為之”。


  定國公原隻以為妻子被兒子媳婦逼迫受了委屈,卻沒想到還有這一樁事故,心中相當不安,想對徐蔚說什麽,為謝氏辯解兩句,可當著錦鱗衛同知孫婿的麵,辯解的話是那樣難以出口。


  沒等他想好要怎麽說,徐蔚已搶先開了口:“有青蟬在我身邊,我和孩子都沒什麽事。現在的重點,不隻是要查明二嬸過世的真相,更重要的,還是當年祖母被害的真相。”


  定國公麵色有些不豫:“你們到底想要說些什麽?”


  趙靜冷笑一聲:“說什麽?自然是說這位定國公夫人當年為了奪正室身份,是如何設計陷害了您的元配正室,世子生母,逼她自盡以及殺人滅口之事嘍!”


  定國公怔了半刻,暴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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