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破
第51章 看破
過了橋,穿過竹籬圍的花圃,眼前便是白牆烏瓦一間三架木構房舍。
這兒徐蔚和昭明郡主都來過不止一回,知道這三架的木舍看起來不大,後頭卻還有三進。前頭三間屋放了書架,其實是間與人休憩的書屋。在園子裏走乏了,便可到這兒來品茗看書,風景不錯,更要緊的是夠清靜。中間那三間屋則擺了床榻,日常有人灑掃洗曬,防著主子們乏得很了要躺下來睡。至於最後頭那三間,一間小耳房是給這雅舍看院子人留宿用的,另兩間則塞滿了日常要更換的書籍茶具被子工具什麽的,不能藏人。
她二人對視一眼,身邊幾個侍婢已經悄然圍成一圈,將她二人護在中間。
推開門,內裏清清靜靜,入目是滿架的書冊,案上放著一隻白玉蓮花佛手香爐,嫋嫋青煙帶著寧神香的獨特清甜味兒,案邊大瓷瓶裏插著幾軸畫圈,案上鋪開一張,正是六和散人的名作《深山歸居圖》。
“人呢?”昭明郡主目光隻是一掃,便盯住了領她進來的那一位女官和一位宮女身上。
“殿下們在後頭等著呢。”那女官半垂著頭,回話的是後頭出來的那個宮女,“奴婢領著二位過去。不過,那寶物不能見光,也經不得太多人氣。殿下特地吩咐了,不能發出聲音來,這不,才將這裏伺候的全打發了出去。”
說著,她用目光看了看二位郡主的身邊,麵上帶笑:“還請各位姐姐們在此稍待,容奴婢領著二位郡主進去。”
那女官聞言退到一旁,可是郡主們身邊的宮婢們竟沒一個動的。
那宮女又看了看昭明郡主和徐蔚:“您看?”
“是什麽東西這麽特別?竟連人聲都經不了。壽王殿下能耐啊,居然能弄進這宮裏來。”
昭明郡主看著那宮女:“我竟瞧著你有些個眼熟,在關雎宮裏也有幾年了吧,叫什麽來著?”
那宮女忙福身又行一禮:“奴婢春水。”
“春水啊。”昭明郡主拉長的聲音上下打量她,“原來叫春水。你是什麽時候進的關雎宮?貴妃娘娘對你可還好?”
宮女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奴婢七歲入的宮,十歲分到關雎宮,也有六年多了。貴妃娘娘待底下奴婢一向親和仁慈,哪有不好的。”
“哦,沒有不好。”昭明郡主點了點頭,突然指著她,“若是這樣,那便是你不知好歹,以怨報德,好一個背主的賤婢,拿下她!”
話音一落,昭明郡主身後立刻閃出一侍婢來,麵無表情一把扣住了春水。
那宮女怎麽也沒想到之前還言笑宴宴的昭明郡主說翻臉就翻臉,直接出手就要拿她,她口中叫屈:“郡主莫不是在與奴婢玩笑?奴婢一向本份守禮的,若是方才奴婢言語間有哪裏得罪了郡主,奴婢與您請罪,可是背主這罪名,奴婢萬萬不敢擔。”、
昭明郡主冷笑一聲:“事到如今了,還嘴巴硬呢。卻是你主子小瞧了你。就你這膽色,做個一等的宮女也夠了,若我沒記錯,你在關雎宮隻是個二等的宮女,壽王身邊人都死絕了嗎,還要你一個伺候花草的丫頭來引路?分明是背了主,要設個陷阱害人。”
“別再嘴硬了,”一直閑閑站在一旁的徐蔚開了口,“既然走出了這一步,出頭露臉來引我們二人,想必是有了必死的心。我們是問不出來什麽的,不過對付你這樣的人,有個地方極合適。”
春水麵色一變,昭德郡主所說的地方她知道,內廷司秘刑房,那裏是專門審訊宮中逆亂之罪的地方。膽子大的都能造反了,誰還怕死不成?但進了那裏的人,想死死不了,最後都會受不住折磨把秘密吐出來。若是進了那地方,那她還不如現在就死了。
春水正要叫出聲好叫裏頭的人注意,扣著她的那侍女卻手疾眼快,出手一抬一壓,已卸了她的下巴。她痛的涕淚橫流,已經叫不出聲音,連服毒的機會也沒有。
先前引她們過來的女官嚇得瑟瑟發抖,想溜卻又不敢。她左右早已站了一人,正虎視眈眈盯著她。
見昭明郡主又將目光轉向她,她連忙跪下:“郡主,郡主,奴婢什麽也不知道。”
“不知道嗎?你不也是關雎宮的?”
女官抖著音兒說:“是啊,奴婢是今兒剛調到關雎宮的,就被上頭叫來領二位郡主,其他的事並不知道。奴婢之前是尚衣局的。”尚衣居一個沒品沒階的小管事嬤嬤。
被調到關雎宮做女官時,她還覺得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祖上一定是燒了高香才讓她有出頭的機會。這回她也是立定了心要好好表現,讓上頭的大人物看到她的才幹。誰知道就出了差子。眼前這兩位看著是嬌嬌嫩嫩的郡主,誰知道是翻臉無情的霸王。
“原來是尚衣局的,怎麽之前都沒聽過我們倆的名聲,膽子這麽大,就敢勾結人來害人了?”
“冤枉冤枉,沒有的事兒,奴婢隻是奉命帶兩位過來,絕對沒有要害人的意思啊。奴婢領的是關雎宮的令,就是那位春水姑娘安排的,您問她,奴婢真是一無所知。”
一個有品階的女官居然要聽一個二等宮女的吩咐,這種話會有誰信?就算她以前一直窩在尚衣局,兩耳不聞窗外事,可也是浸在宮裏二十多年的人,難道一點端倪看不出來?
徐蔚拉了拉昭明郡主:“別跟她磨牙,且先進去瞧瞧到底有什麽機關。”
昭明郡主一揮手,守在女官身後的侍女幹脆利落地抽了女官的腰帶將她捆了個結實,又拿帕子塞了她的嘴,將她提到春水旁邊,一道丟在了角落。
昭明郡主身邊伺候的都是練家子,是晉陽長公主特別調教過近身保護昭明郡主的。有她們在,兩人的底氣都足。
昭明郡主是個急性子,她將徐蔚護在身後,自己當先邁步從後堂走了出去。
通向後堂的穿廊較一般的屋舍窄長些,兩側打了博古架和書架,若窯的青瓷,亭窯的白瓷,博窯的墨紋冰裂瓷擺放其上,每一件都是器形完美,巧奪天工之物,在這兒,卻也隻是主人家隨手擺玩的器物。書架上的書冊畫卷擺得整齊,淡淡的墨香彌漫在整個穿廊間。
這裏的東西多了許多,倒讓雅舍增了幾分人氣,與徐蔚兒時的印象有了較大的差別。
昭明郡主聳了聳鼻尖,嘴裏輕輕“咦”了一聲,伸手將書架上一塊上好的墨錠取了下來。拆開棉紙,那墨錠黑亮如油,墨香清雅,扣之聲如金石……她對著徐蔚點了點頭。
果然是壽王的地盤了?徐蔚揚起眉。壽王從小就沉默寡言,性格孤僻,來往宮中這麽些同輩人中,也就昭明郡主樂意跟他說話一起玩兒。這倆打小一道兒長大,昭明郡主對壽王的熟悉便是在宮裏人中也是排的進前十的。她這麽確定這是壽王用慣的墨,那麽這間雅舍最近幾個月必是壽王常來的地方。
難為了陶氏,竟真將壽王這塊地兒給拿過來了,也不知下了多少本錢。為了一個從未謀麵的她,至於嘛。
至不至於,值不值當隻取決於太子妃的決心,和她還真沒什麽關係。隻是,陶氏下了這麽大力氣對付她,總歸是個隱患。徐蔚回憶起那夢中的前世來。
太子妃陶氏身體並不怎麽好,在那場宮變中還受了傷。她倒沒壽王那樣淒慘,但也是常年的藥罐子,折騰了也就四五年,無子無寵,隻掛著個皇後的虛名頭就沒了。之後容旻一直沒有再立後。開頭幾年,他還暗示過徐蔚,那意思是後位是為她空著的。徐蔚聽過之後也不過當麵笑笑,背後齒冷。若容旻當真有膽子立了孀居的弟媳為後,那麽當年他也就不會聽賢妃的安排,娶了陶家的姑娘當太子妃。
不說這話是不是真心,他若真要那樣做了,如何對的起他的弟弟,亡妻,還有他自己和徐蔚?
再後來,宮中美人漸漸多了,他身邊又有了新的寵妃嬪妾,那樣的話便如朝露,陽光一照,晨風一拂,再也了無痕跡。
前世她沒有答應過容旻的荒唐,這輩子更會離他遠遠兒的。隻可惜,上輩子受傷壞了身體的陶氏沒力氣對付她,這輩子倒盯上了自己。
她已經是太子妃了,而現在的自己也不同以往,與太子是兄妹關係,再無可能。
她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非要這麽費力為自己設局呢?
穿廊再長,也不過二十步的距離,穿廊的盡頭是扇花格柵的木門,門後垂著繡百鳥江水牙的天青色厚緞簾子。昭明郡主站在門口,她身邊護衛的兩個侍女,一左一右,輕輕推開了門。
門裏靜悄悄的,掀起門簾子,侍女在門後摸到了銀鉤,將簾子掛住。
內裏光線昏暗,從外頭壓根看不見裏頭的光景。挑簾的侍女屏息聽了聽,回身對昭明郡主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那意思是,裏麵應該有三個人,而且並不是什麽練家子。
昭明郡主眉毛一挑,眼睛一眯,卷起了袖子。
不過幾隻小賊貓,看本郡主怎麽收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