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親事
第34章 親事
徐承芳一時失神,沒聽清趙靜之後絮絮說的那些話,直到胳膊上一疼,才發現年輕的妻子橫眉立目正瞪著他:“我方才說的你到底聽是沒聽見?”
“聽見了,聽見了,阿蔚的親事嘛。”徐承芳咳了兩聲,“她還小,又一直沒在咱們身邊,我還想多留她幾年。”
“那現在也要開始相看了。”趙氏說,“且不說是不是能相中,這便是相中了之後議親,合八字,下定,備嫁妝,最少也要兩年。咱們也不用太急,慢慢地相,一定要相個人品出眾的,能真心待阿蔚好的。我也舍不得阿蔚太早出嫁,再怎麽也要將她留到十八歲。”
徐承芳笑了起來:“十八歲可就成老姑娘了,誰家肯等得?”
“十八歲怎麽了?還鮮鮮嫩嫩的一朵花兒呢。”趙氏對他翻了個白眼。她自己也是十三歲上家裏人就開始為她張羅相看,可是那時候她心裏已經有了喜歡的,也是一直拖,一直扛,直到過了十七歲,才強過了老父,匆匆嫁給了徐承芳。
“隻要是待她真心實意的,多等一二年又能怎的?”
…………
“尋著殿下了沒有?”一臉病容的陶氏歪在榻上,額上搭了條溫手巾,目光急切地看向匆匆進來的宮女。
“娘娘,奴婢找遍了東宮,也沒見著太子殿下。問了順子和安兒,他們也不知道殿下去了哪裏。”
陶氏一把扯下額上的手巾,坐正了身體。雖然病體支離,宮裝套在身上都顯寬大,她這一坐起來,身上淩厲氣勢盡顯,嚇的那小宮女忙跪倒在榻前。
“一群廢物,本宮再三囑咐你們眼下局勢不穩,要時常關注著太子,護著殿下的安危,你們一個個的,卻連人在哪裏都看不住。”陶氏拿手拍著榻沿,喘的有些厲害。“若是殿下有什麽閃失,本宮……”
“娘娘,娘娘,你消消氣兒。”她身邊的女官見她喘成這樣,忙偎到她身邊,一隻手順她後背,一隻手撫著她的胸口,“慢些兒,慢慢地,呼氣,吸……對了。”
她一邊安撫著情緒激動的太子妃,一邊拿腳尖踢了踢還跪著發抖的宮女,示意她快些退下去。
等那宮女哆哆嗦嗦退了出去,她才從袖口裏摸出一隻鼻煙壺來,放在陶氏的鼻子底下。
深深吸了好口氣,陶氏才慢慢平靜下來。
“白露,你說,他會去哪裏?”陶氏一把抓住身邊女官纖細的手腕,目光變得清明,卻又令人森然可怕。
“奴婢也不知道。”白露是陶氏的貼身侍女,太子妃入宮時,她從家裏一共帶進宮四個心腹,其中白露是她最信任也是最依賴的。
“娘娘別慌。”白露不過二十一二歲,容貌十分普通,是個十分有主見的,與她帶來的另外三個妖豔賤貨不同。她不會跟自己搶奪殿下的寵愛,不隻一心一意為自己謀劃將來,還會幫著她盯著別的女人,讓她們聽話的同時不會生出其他不該有的念頭。
“昨兒個雖然亂糟糟的,但奴婢看亂咋乎的也就幾個不知輕重的小內侍小宮女,而且早上那些聲音就聽不著了。”
“可是外頭明明傳來的消息,是說京營都反了。”陶氏低啞著嗓子道,“殿下昨兒夜裏就沒睡,若不是我死命攔著,他一早就要出東宮。可我千防萬防,他,他竟然還是走了……那些個亂臣賊子便是要衝擊內苑,咱們東宮還在禁宮外,東宮守衛也多些,便是前頭真出了岔子,他在東宮總比出去更安全……”
“噓!”白露連連給她打手勢,差點就上手去捂她的嘴,“這些話可說不得。”
太子是一國儲君,遇著宮亂的時候,如烏龜一樣縮在東宮算什麽體統?而且看昨夜的架勢,宮外也未必那麽危險,說不定那一小撮子亂兵早就給平了呢。太子妃這話若是傳出去,她賢德明理的未來一國之母的形象可就保不住了。
“娘娘,娘娘,找著了。”過了好一陣子,一個小內侍踮著小碎步跑了進來。
“殿下在哪兒?”陶氏站起身,蠟黃的臉上浮起紅潮,雙目炯炯看著他。
“得了確切的消息,是去安撫眾臣了,剛從鎮國公那兒出來,往定國公府去呢。”
“定國公府?”陶氏雙眉微蹙,“可是徐家?”
“正是。據說從定國公府出來,還要去武定侯府。雖說武定侯父子都不在京中,但府中婦孺不少。”
陶氏慢慢坐了下來,沉聲問:“外頭現在是什麽狀況了?可都平定下來?”
那小內侍垂著頭,聲音十分清晰:“今兒淩晨時分吧,定王,晏王,淮山王突然發難,不知怎麽的得了京營中的兩衛相助,帶著兵器火藥衝宮門。頭道宮門沒擋入,讓他們闖進來了,不過在朱雀門和金水橋那邊,突然冒出來一千玄衣衛,五百羽林軍,沒用半個時辰,就把亂軍殺的殺,俘的俘。那三王也沒跑出去,都被擒了。街上本來還有些亂,有叛軍去了五位閣老所住的五柳胡同和烏衣巷,想來是要挾持幾位老大人的,不過都沒成功。另外街上有些混混閑漢幹起趁火打劫的勾當,所以不少朝臣家宅受了些驚擾,所幸錦衣衛出動的快,那些趁火打劫的都被就地正法,所以現在街麵上都安定下來了。”
陶氏長長出了一口氣,讓白露賞了他個銀錁子。
白露說:“你小子口齒倒清楚,接了娘娘的賞,就快點到外頭勤看著些,有什麽動靜就麻溜來報。”
小內侍接了賞,喜的滿臉榮光:“是是是,小的謝娘娘賞,謝白露姐姐,小的這就下去再打聽。”
小內侍前腳出去,陶氏臉上紅潮已經褪了下去,整個人看起來像根繃緊的弦,又如出鞘的利劍,將她並不算特別出眾的五官染上一層淩利的戾氣。
“娘娘……”白露明白自家娘娘此時心裏想的是什麽,不覺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徐家,徐家,哼哼。”陶氏咬著牙,目中的怨氣有如實質般落在麵前的地板上,染著丹蔻的手指甲已深深陷在繡著龍鳳呈祥的雲緞褥子裏。
“就那麽一個名聲都被自己個兒踩在爛泥裏的徐家,就算是有一等國公的爵祿,也沒人肯正眼去瞧一眼的徐家。”陶氏哈哈笑了兩聲,“他可真有心啊!”
“娘娘,您別放心上。那畢竟是曾跟著先帝立功受爵的定國公府。”白露小聲勸她,“太子殿下要安撫朝臣勳貴,去定國公府也實屬正常。總不能各個國公府都去了,偏偏要落下定國公府吧,這樣反倒讓人起疑。”
陶氏冷笑了兩聲道:“若是旁人去,倒隻是份內應當。他去做什麽,還當我不知呢。他不過是心心念念著那個同他一道兒長大的徐蔚。那隻小狐狸精,倒是像她祖母,才這樣小小年紀,便能將男人勾引的神魂顛倒。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這說的可不就是咱們太子殿下!”
娘娘這是恨魔怔了,定國公夫人算昭德郡主哪門子祖母?還像她?那都是恨不得互撕了對方的存在。
也不怪娘娘,原本入主東宮,新婚之時,太子與太子妃還算相敬如賓,互敬互重著。可千不怪萬不該,就在一個月前,賢妃娘娘突然找太子妃敘話,言談之中有過一年,等徐蔚及笄後便要將她接入東宮為太子嬪的打算。太子妃立刻派人多方打聽這個徐蔚的消息,才知道原來太子一直喜歡這個在宮中長大的女子,不止太子,連太後,皇後,都將她當眼珠子似的疼愛著。
闔宮上下,隻有她被蒙在鼓裏。
“她是母妃的親外甥女,自然是比我親近的多。”陶氏咬著牙,麵上露出一絲痛色,“她父親是定國公世子,將來的一等國公,娘家地位比本宮還高。”她捂著胸口,聲音微顫,“她入了東宮,我又要怎麽辦?”
皇家與臣民之家不同,嫁入皇家的女人,所能倚仗的隻是兩樣,一是君王的恩寵,二是娘家的支持。太子一日不登極繼位,就時刻有被廢的可能,太子都如此,何況是個太子妃?
“娘娘,您想多了,你才是東宮正妃。”白露這些日子,同樣的話都講了無數遍,隻可惜沒有一絲成效,“她就算將來入東宮,也是個嬪妾,怎麽也不能壓著您的。更何況,她前些日子不是才被皇後娘娘收為義女,封了郡主了嗎?這與太子已是兄妹名份,就算殿下再喜歡她,也是不可能將她迎入東宮了。”
“兄妹?兄妹!”太子妃冷笑了起來,“兄妹算的什麽?又不是嫡親的血脈。若有那心思,一個小小的名份總能想法子圓了過去。你難道忘了,前朝戾皇帝是怎麽把自己兒媳婦變成自己的皇貴妃的嗎?”
所以前朝沒多久就玩完了啊!白露在心裏接了一句。太子雖然年少,性情卻是沉穩,朝中上下交口稱讚。隻要他還沒昏頭,就萬萬做不出太子妃所擔心之事。
明明閨中之時,娘娘是那麽通透聰明,舉重若輕之人,怎麽嫁了人之後反而鑽了牛角尖,會被外人牽著情緒走?果然還是關心則亂,娘娘對殿下太用心,太在意了吧。
“便真是殿下要那樣做,這二三年也定是做不得的。”娘娘冷靜不下來,白露卻不能跟著失了方寸。既然娘娘心裏已經紮了這根刺,那麽她就要想法子幫著娘娘將這根刺給拔掉。“名份定下了,殿下一日為太子,她就一日入不了東宮。”而皇帝正當壯年,就瞧他這精神頭,最少還有一二十年可活。
“殿下能等,那位郡主娘娘能等嗎?”白露冷靜道,“至多再兩三年,她就該出嫁了。”
“以她的身份,所嫁之人必非尋常臣子勳貴子弟。”白露心頭突然浮起個強烈的念頭來,“隻要她嫁個身份地位權勢與殿下相差不大的,將來殿下還能將人順順當當搶過來嗎?”到了殿下登極之時,那位郡主說不定孩子都好幾個了,容貌易老,青春不在,那時候,殿下的心還能像現在那樣火熱嗎?
太子妃眼前一亮,似乎看見了一條被自己忽略的光明大道。
對啊,可以幫徐蔚找門好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