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演習
第21章 演習
徐蔚眨巴了眨巴眼睛，看著郡主那張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被曬出來的紅彤彤的小臉：“這又是出什麽事兒了？怎麽想到要去那裏？”
昭明鬆了鬆襟領子，把屋裏伺候的丫頭們都打發出去，才深深吐了一口氣。
“就是心裏煩的慌。”她扔了扇子，盯著案頭的卷雲紋過了好一會，徐蔚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沒再問什麽。
“惠靜姑奶奶病了，”昭明說，“山上清苦了些，興豐表姑姑把她老人家接到郡主府裏靜養了。前兒表姑姑來我家，跟我娘閑話時說，山上來了位有道法的仙姑，有大智慧，十分了得。我娘就想拜見一番。這不，她要帶著我去，我一個人太無聊了，就想拉你陪著我一道兒去，你看怎麽樣？”
徐蔚眼睛一亮。
正好啊，山裏清涼，借機把父母都帶了去，遊遊山玩玩水，再找個借口，一家子到京郊的別莊住一陣子，將記憶中那段大亂的時間躲過去。
徐蔚“啪”的一合掌，簡直完美！真是磕睡了就有人來送枕頭。
“就這麽說定了，我把爹娘都帶去。”徐蔚喜笑顏開地從椅子上蹦起來，伸手就拉昭明，“走走，跟我去見見我母親，咱們倆一道去，她就好個熱鬧，一定肯的。”
昭明郡主被她嚇了一跳：“你做什麽呢，這麽一驚一乍的。我本來隻是想請你陪我去，怎麽還要帶上你爹娘一道了？你娘肚子都老大了吧，上山方便嗎？別再顛出個好歹來，全是我的罪過。”
“方便，有什麽不方便的。”徐蔚眼睛亮晶晶的，“這才七個來月，而且你不是說那位仙姑十分了得的嗎？正好讓我爹娘去請仙姑賜福。我爹年紀不小了，到現在也沒個兒子，心裏可急呢。說不定去山裏沾沾仙氣兒，我就能得個好弟弟了。”
“這到也是。”昭明郡主非常輕易地被徐蔚的理由說動，眼珠子轉了轉，心裏也有了主意，“不然讓我娘把我弟弟和我爹也帶著。山裏清靜，省的我那軟耳朵爹天天聽他娘叨叨。”
“怎麽你們家那位還不死心呐。”徐蔚嘖嘖兩聲。薛駙馬的娘真是老當益壯，前些日子明明已經被長公主收拾過一回，讓她死了心別想著給薛淳找小老婆，這也沒消停幾天啊。
“哼。那老虔婆。”昭陽郡主被她娘養的驕橫，當著徐蔚的麵，當真什麽話都敢往外說，“什麽時候她死了才能真消停。幸虧我是跟我娘住在公主府的，若是跟在她身邊，不是哪天我被她氣死，就是哪天我控製不了自己，下手弄死她。”
“噓！”徐蔚唬的一把捂了她的嘴，“你失心瘋啦，什麽話都敢往外說！那可是你親祖母！被人聽著，你娘都救不得你。”
昭明郡主把徐蔚的手扒開，吐了一口氣，神情鬱鬱：“我也是實在煩心的不行，別的地方不能說，也就在你這兒順順嘴兒。你不知道那人有多鬧騰，我娘又不是沒給她薛家生出孫子來，我爹也沒旁的男人那花花腸子，她怎麽就一門心思非要往他房裏塞人呢？難不成我娘堂堂長公主的身份，選了她兒子為駙馬還讓她覺得委屈了她兒子不成？也就是我娘心大，不樂意跟她一般見識。若換了別的長公主，公主……哼哼。”
昭明郡主後頭說雖沒說，徐蔚大體也能猜個七八。
遇到晉陽大長公主這樣的公主媳婦，薛母的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皇家公主又不是一般媳婦兒，在孝道前還有個君臣之別。真想找個事事都聽她，任由她擺布的兒媳婦，當初就不該圖了皇親的身份讓薛淳尚主。天底下哪有那兩頭好處都占盡的美事兒。
偏薛母就是從鄉下來的個沒見識婦人，想不通這個道理，享福享的皮癢，非要作天作地擺老婆婆的譜。
這樣想想，那時候薛母到公主府哭鬧，晉陽大長公主往外扔白綾毒酒和匕首，還真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徐蔚拉著昭明，很容易就說動了本來就因為懷孕心情煩躁的小趙氏，母女二人又一起使力，說動了猶豫不決的徐承芳。弘文閣的修書工作就剩個掃尾，定國公世子如今也走的開了。前陣子他任勞任怨，幾乎吃住都在弘文閣，既是編外人員，又是勳貴子弟，卻能如此盡心敬業，讓弘文閣大學士十分感動和欣賞。於是大筆一揮，直接給徐承芳放了一個月的假。
這日子算算，真真美的很。原本半年前徐蔚就跟昭明郡主約好了，九月裏要一起去小陽山別莊的。這回子去過棲雲山，剛好就直接上路，兩家人一道兒去陽澄湖吃蟹，去小陽山賞秋，等著那位高鼻碧眼的外來和尚出關。
徐蔚和昭明兩個又去了趟宮裏，把給太後萬壽節的節禮提前送了，又陪著太後和皇後在宮裏住了整三天，沒事就帶著昭明郡主指揮內侍宮女操練，讓他們推演一旦宮中走了水，出了亂子該怎麽應對。
徐蔚隻管在後頭看著瞎出出主意，昭明郡主倒像個大將軍一樣，排兵布陣，調兵遣將的，把平日從她娘那裏學來的三腳貓手段全使了出來，特別嚴肅正經不活潑。
太後和皇後以為這倆孩子是小孩兒心性混鬧著玩兒的，宮裏日日都是那樣子，確也無聊的很，見她們耍的熱鬧，便也湊趣旁觀。看著看著，倒是看出一些門道來。
郭皇後本就是家學淵源，對兵法也有涉獵。在一旁看了一會，瞧著昭明那小丫頭片子漏洞百出的，心癢手癢，終於也忍不住下場，另指了一隊內侍扮做作亂的叛賊，與昭明郡主以錦春殿，壽安宮，坤寧宮為戰場，擺起了沙盤。
壽安宮裏如此這般的熱鬧傳到了前頭，皇帝好奇心起，便帶著太子過來觀戰，在壽安宮門前，恰好遇到聞訊而來的壽王容昀，安王容昉，父子四人便一同進去。
一見壽安宮裏的陣仗，皇帝笑眯眯的沒說什麽，太子心裏頭倒覺得十分別扭，隻覺得她們演練皇城遇襲，內庭叛亂的應對之事十分不吉利。如今大齊天下太平，海清河晏的，京城有三大營，五城兵馬司及十二京衛嚴守，怎麽可能發生叛軍攻入皇城內苑這麽荒唐的事？哪怕排演個哪邊的屋子走了水，大家夥兒救個火都比這強。
壽王眼睛微眯了眯，回頭對身邊的伴當低低吩咐了一聲，讓他去把顧筠叫來。
然後慢悠悠卷了卷袖子，對皇帝說：“皇祖母和母後這番演練倒有意思，隻是兒子覺得，如果叛軍攻入內苑，宮中必是要有內應的，壽安，坤寧自然是第一要攻之處，但關雎宮和景和宮同樣危險。不如讓兒子也過去排演，將兩宮的攻防也加進去。”
皇帝捋著胡子慈愛地看著他這個樣貌與貴妃像了七八成的愛子，難得他對什麽事情能表現出興趣，就為了這份興趣，就算旁人不想玩了，愛子狂魔的皇帝也會逼著他們陪兒子玩下去的。
壽王容昀一下場，本來昭明郡主那兒岌岌可危的局勢立刻翻了個兒。明明要防的地方又多加了兩處，因為加了容昀這個生力軍，隻是變換了幾處人數，加了幾個關口，守宮的就變得遊刃有餘起來，將那些氣勢洶洶來犯的“逆賊”連消帶打，連逼帶拐，都漸漸圈到了一處。
郭皇後手下的內侍們背後背著藍色的小旗，左支右絀了半晌，皇後將手中的幾個令牌一扔，爽利地笑道：“本宮輸了。”
再看沙盤上，代表著“逆賊”一方的藍色小旗子已被拔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張口就能被吞了。
壽王拍了拍手，慢條斯理給皇後行了禮：“是母後輕敵了。”
“到底是人手不足。”郭皇後意猶未盡地搖頭，在沙盤上又自推演了一會，半點不為自己“逆賊”的身份尷尬，回過身笑眯眯地對皇帝說，“陛下，阿昀這幾處布置的極妙，您來瞧瞧？原先還不覺得，宮裏禁衛這幾處確是有些薄弱了。”
皇帝湊過來，看著皇後指點的幾處，又聽她條分縷析一番，心懷甚慰，回頭對壽王說：“你母後也誇，可見是不差的，這宮裏禁衛就交給你調教些時日，看看能不能比現下做的更好。”
顧筠恰是在此時一頭汗地跑進壽安宮來，剛喘勻了氣，要上前給皇帝皇子，太後皇後們問安，迎麵就接到了壽王向他砸過來的一口鍋。
“顧筠，交給你了。”
“啊？啥？”顧筠一臉茫然，一頭霧水，東張西望了一番，半天沒回過味兒來。
總覺得，他好像又被壽王給坑了。
…………
餘暉下的皇城莊嚴又凝重，如山似淵，宮牆下站立的人無論出身高低，不管武功強弱，都如一隻隻細小脆弱的螻蟻，趴在宮牆的陰影下掙命。
顧筠奉命送昭明郡主和徐蔚出來，沿著仿佛沒有盡頭的夾牆朱紅宮道，俊美少年的歎息聲不住在夾牆內來回回響。
薛皎皎立著眉毛，在離著宮門不遠處掀起了車窗懸掛的綢簾子。
“我說顧青衣，你沒事老歎什麽氣？不想送就趕緊的滾回去，省的在這兒煩人。”
顧筠眼皮子抽了抽，青衣這個字是皇帝在他年少的時候某天來了興致給親筆禦賜的。所以再怎麽不滿意，也不能退換。好在知道這個字的還算少數，有點眼力界的知道他對這個禦賜字的看法，或是默契或是裝傻的選擇直呼他姓名或是職位。
也就昭明郡主這種無法無天的發小時不時會大大咧咧地叫出來紮他的心。
好想把這丫頭片子從車裏揪出來狠狠揍一頓。
顧同知顧大人深深吸了口氣，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