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張蔚然如何聽不出卓青話中的搪塞,越發覺得蘭庭在京城有不可告人之秘,從遇到蘭庭開始,她無一日不焦躁上火,分明喉嚨已經難受至極,卻還是強忍著,睡覺都不敢睡太熟了,生怕他丟下自己跑了。五年不見,相思意極濃,他們既然在千裏之外的西域都能相遇,老天便沒有切斷他們之間的緣分,她這一次再不會讓他將自己攆出去。
??三日後,蘭庭胳膊上的痛意未減,歸心似箭,實在等不得了,天剛亮,便囑咐卓青收拾東西離開。東西都是提前準備好的,裝上車便能走,蘭庭打開門,卻見站在外麵一臉楚楚可憐相的人,腦仁兒一陣鑽心的疼。看來,暫時他是沒辦法和張蔚然劃清界限了。
??張蔚然一夜未睡,此時眼底一片青黑,原本漂亮的臉憔悴了很多,倔強地挺直身板,道:“蘭庭,別丟下我,我和家裏鬧了一場,這才跑出來找你的。你要是不管我,我可怎麽辦?以前想著隻要找到你,我的日子就好過了,可你現在不認我了,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了。”
??卓青見自家主子一臉為難,自告奮勇道:“主子,要不先讓張小姐和咱們一道去京城罷。京城都是自己人,到時候也不愁出什麽變故,有老道常年往南邊跑的人,到時候護送小姐一程就是了。”
??蘭庭轉眼看著張蔚然,拍板定案:“那就上路吧,早點到京城也放心些。”前麵有一段路不大好走,又正值炎炎夏日,若是下一場大雨就有泥石流這等險災,那處早已經沒人居住,過往之人是死是活全看天意,這等天氣應該不會有變吧?
??圖拉也曾聽蘭庭說起過中原地勢的風雲變幻,比起他們被流沙所吞沒要凶殘的多,下意識地心也跟著提起來,沒人想死,眾人收拾好隨身的東西便匆匆趕路。無人在意這個對著蔣大爺胡攪蠻纏的女子,更有人私下裏唾棄,中原的娘們就是麻煩,人家都說的那麽清楚了,還緊抓著不放,不都說南方的女子最是知書達理?怎麽見到的卻是這樣的貨色?
??蘭庭再不願理她,張蔚然心裏又氣又怒,更多的還是絕望,有什麽比自己拋棄了一切隻為追隨這個男人,到最後卻被狠心拋棄更難過?她的馬車依舊被夾在幾輛貨車中間,他們很急,所以本就不怎麽平坦的路更將她搖晃的暈頭轉向,她想抱怨,可是又不想惹得他討厭,她早已經不是那個富家小姐,隻能享受不能吃苦。
??咬牙挺了小半個月總算走出了危險區,他們也稍稍能喘口氣,路也平坦好走了很多,但是張蔚然依舊沒有找到能接近他的辦法。現在的蘭庭讓人覺得陌生又疏遠,她越發的覺得自己已經很難真正的走在他身邊了。
??圖拉和圖雅這兩個異鄉人隻知恐懼,卻不知道真正的災難是何種模樣,往往因為未知而更加緊抓著心,現在平安出來,鬆了口氣。
??蘭庭緊繃的麵頰也稍稍緩和,稍作歇息,喂飽馬匹,眾人填飽肚子,沉沉睡了一夜,之後便是日夜兼程的趕路。
??張蔚然一直到京城都沒有機會與蘭庭說一句話,又正逢連日陰雨,她一直在路上奔波數月,身子還是被熬垮了,一路上像個藥罐子,苦澀的藥穿腸而過,連心情都跟著被塗染了一層陰雲,纏纏綿綿,時好時壞的,身邊跟著的下人,看著十分擔心。
??那天之後魏敏在家裏陪著祖母,任死對頭不要命地作。這陣子她們家的鋪子賣不出去東西,對麵那家倒是生意好的很,甚至還向夥計炫耀,近來他家請了不少繡娘來趕工,紅紅火火的還真是讓人‘羨慕’。
??隻是這天底下從來沒有什麽事情是拿錢辦不到的,魏敏不過稍稍動了動手指便從緊要的一個管事口中探出以大問題來,她拿捏在手中想了想,還是等到時候一並說,想來那場麵該是熱鬧的很。
??老夫人先前從魏敏那裏知道了她的打算,所以對她成日裏遊來蕩去也不說什麽,一顆心卻是被吊著不上不下的,她倒是希望皇上不過是一時興起,可是這幾天宮裏時常有東西送來,不是綾羅綢緞就是首飾珠寶,再者就是些姑娘家喜歡的玩物,要說皇上沒有傷心,任是誰都不能相信。
??趙嬤嬤等敏姐兒吃過糕點出去了,這才對老夫人說:“您怎麽不願意和大爺說呢?這件事他遲早得知道的。”
??老夫人擺擺手,歎口氣:“與他說來做什麽?不過是徒添一人不自在罷了,他那顆心現在都在阿竹身上,成天托人去找神醫,還有鋪子上的事情,我現可算是看出來了,與他來說有些為難了,反倒是敏姐兒更有老爺子的魄力。不得不說,經商拚的也是天分,亭然,他該是舞文弄墨才好。”
??“您暫且也別放在心上折磨自個兒,好歹宮裏還有太妃娘娘給您撐腰,皇上若是做的過分,她老人家該是會出麵阻攔的。魏家是臣,便是再不願,也不好做出抗君之事。”
??“也隻能如此了,這家裏堆滿了宮裏賞賜的東西,雖然華貴精致,可我心裏卻是越發的不踏實了。早知道倒不如應了藺家求親,好歹敏姐兒還能得一世太平。”
??魏敏自然也將皇上的舉動看在眼裏,她雖生氣,卻也不好直接得罪那個人,就連祖母都心事重重,她隱隱覺得自己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明天便是她翻盤的好時機,她實在無暇抽出太多時間來想這件事情,她期待眾人看到慶國公府幾位女主人身上衣著時的反應。
??回到屋裏,卻見紅藥眼眶泛紅,垂頭站在那裏不吭聲,她疑惑道:“這是怎麽了?方才可是掉過金豆子了?”
??紅藥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哪來的什麽金豆子,倒是黃豆子差不多,阿奶說我這幾年越發沒規矩了,將我狠狠地訓了一頓,說是若再看到我五天五天的胡鬧,便要將我攆回爹娘身邊嫁人去,主子身邊要不得我這種不守規矩的丫頭。”
??魏敏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說道:“你放心,趙嬤嬤若是再數落你,到時候我幫你說話就是了,你我年紀相仿,本就該是活潑熱鬧的時候,做什麽要老氣橫秋的,當心額頭上多了皺紋,可就不好看了。明兒你同我一起去賞花會,祖母身體微恙,我得代祖母同林夫人陪個禮,就當是散散心。”
??笑丫頭低頭在那裏心不在焉地聽著小姐安撫紅藥,她不屑地撇撇嘴,真是醜人多作怪,不過是個丫頭擺什麽的架子?隻是一聽到小姐說要帶她去賞花會,笑丫頭的臉色當即變得難看起來。
??自己也算是小姐身邊得寵的丫頭,可是這幾年這等見世麵的好事卻一直輪不到自己,心裏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外麵那些小丫頭估計又要笑話她了,她算什麽得寵丫頭,往後還怎麽菅人?小姐太偏心了。
??若初看了笑丫頭一眼,無奈地搖搖頭,心思歪了,想要扶正卻是難上加難了,想當初自己要不是勇敢了一回,如今是不是也變成笑丫頭這般了?她不敢想象自己會變成什麽樣,更會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衝撞了主子,該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紅藥得了小姐安撫,臉上這才見了些笑,頗為尷尬地說:“小時候阿奶便教我伺候主子要端起十二分的心思,不能恃寵而驕,更不能心生懈怠,我雖未如此,卻忘了阿奶的叮囑,真是該打。阿奶在老夫人身邊伺候這麽多年都始終如一,我該要多學阿奶才好,小姐往後我必定恪守本分,再不敢放肆。”
??若初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凝重起來,趙嬤嬤這麽多年得老夫人器重不是沒有道理的,這般敲打紅藥,何嚐不是給她們警告?她們做奴才的除了伺候主子日常起居,還得在一旁勸阻主子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而不是明知是錯,還一味讓主子去踩那塊搖擺不穩的大石。現在不會發生,誰知道將來會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發生了,她們會怎麽做?
??魏敏將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她對笑丫頭的失望真是越發來越深,從不反思自己身上有什麽錯處,更不將她的抬舉和恩德放在心上,隻會一味埋怨自己偏心,真是貪婪的很,看來之後的野心隻怕是會越發的膨脹,心頭的那點歡快也煙消雲散,她稍作收拾便帶著若初去了鋪子。
??若初如今是最懂魏敏心思的人,坐在馬車裏,猶豫一陣說道:“小姐別氣了,是笑丫頭沒那個福氣,您事事為咱們這些做奴才的考量,她卻那般不知感恩圖報,當真是狼心狗肺。”
??魏敏見若初義憤填膺,笑著搖頭道:“打從知道她做那種事,我便涼透了心,算了不說她了。”
??以前在現代隻當古代富家小姐隻要倚於欄,手執團扇傷春悲秋,或是發呆就成,落到她身上反而得四處奔波,和命運和人鬥,真是不容易的很。
??京城烈日灼灼,路上被烘烤地燙腳,魏敏掀開簾子,身邊沒了冰塊,熱浪襲來,她難耐地揮動手扇風,進鋪子的路與她來說都有些煎熬,果真是享受慣了,連以前那點吃苦耐勞的性子都給磨去了。
??回到店裏正巧她所倚重的師傅們都在,見她來了,微微彎腰稱道了一聲:“小姐。”
??魏敏在正座坐下來,先看向首飾匠人,笑道:“羅師傅,先前定好樣子的首飾可都做好了?切記貴精不貴多,要是千金難求才成。還有王師傅也讓你手下的學徒們多用點心,胭脂水粉可容不得出半點錯,先前有家脂粉鋪子毀了人家小姐的臉,連累親人不說,更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姐,毀了人家的好姻緣,當真是缺了大德。”
??王師傅趕忙點頭應道:“小姐說的極是,老夫這陣子嚴厲要求學徒,必須用上好的原料,當中不敢摻假,更不敢壞了小姐的名聲。”
??魏敏滿意地笑道:“眾位師傅都是行業中的老人手了,我自然是信得過的,我也知道這陣子咱們鋪子被人搶生意的事讓大家人心惶惶,勞煩師傅們且去安撫手下的人,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魏敏都不會虧待大家,如果有心想去別處討活路的,師傅們也別攔著,多給他們些銀子就是。”
??在外人眼中魏敏隻不過擁有一間擺滿了女子衣裳飾物的鋪子,卻不知這幾年裏,她早已開起了屬於自己的首飾、綢緞莊。程靜說她是天生的商人,她雖得意,卻是一陣汗顏,這都是她從別的地方看來的,而且畢竟小時候也是受過先生教導的,所以能有今日也不是什麽意外之事。與錢財人都有些貪心,她也不能免俗,雖然魏家有很多銀子讓她花,但是外麵時興的東西家裏都有了,倒不如看著自己的小庫房被銀子堆滿才有趣。
??眾位師傅明白魏敏的意思,那些想要離開的人這輩子都沒機會在進魏家鋪子了,心不定,站在東山看西山高,牆頭草似的,哪兒好往哪兒鑽,誰知道會不會什麽時候連一眾人都給賣了,這等三心二意之人自是留不得的。
??眾位掌櫃離開之後,鋪子裏隻剩她、若初和一個賬房先生,這位賬房先生也是多年的老人了,曾是老夫人手下最得力的人,祖母見她鼓足勁兒是要好好做買賣的,便將老先生借給她了,她怕老先生委屈,給的銀子比祖母還要多,也算是安下老人家的心。
??賬房先生走到她身邊,攢眉說道:“不知小姐打算什麽時候動手,這幾天賬本上十分不好看,本是總鋪,如今入賬卻比不上下麵的幾個小鋪子,老夫看得發愁。”
??魏敏笑了笑,安撫道:“您別急,等過了明兒,咱們的日子就好過了。您且信我就是。”
??老先生見魏敏年紀雖小卻是這般信誓旦旦,這般做的住,他也不好說什麽,雖說他隻是個賬房,便是小姐發不起工錢,他還能去老夫人那裏,橫豎是吃不了虧的,隻是這兩年,小姐投在這間鋪子上的心血,他也是看在眼裏的,從無到有,本就艱難,若是一時出錯再度成為虛無,便是上了年紀的大人都無法接受,何況是這樣的孩子呢?
??魏敏起身去了二樓,她靠窗而坐,看著對麵鋪子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她嘴角噙著一抹弧度,就在她舉起茶杯送到嘴邊時,突然看到一道纖瘦的身影從轎子裏出來,匆匆走進了不易被人發現的小門,魏敏的眼睛微微放大,裏麵含著點點笑意,真是沒想到,原來是如此。她就說好端端的怎麽會有人這麽舍得下臉來搶她的生意,眼波微轉,當即有了主意。
??她衝站在旁邊的若初耳語一陣,如初了然,轉身出去辦事了。許是心情好的緣故,向來喝不慣的茶竟有種甘甜的味道,連著多喝了幾杯,不時往樓下看了一眼那轎子還在,眼底的興味正濃。
??藺知一直來魏府給祖母請安,次次都會與她說今兒要做什麽,要去哪兒,她並不在意,可也不知怎麽的就留在了腦海裏,未過多久就見若初帶著人來,藺知腳下生風,臉上含笑,像是得了什麽喜事,魏敏看得臉上一僵,她心中著實有幾分愧疚,可也不過一瞬間便消失,誰又是好人呢?
??藺知彼時正在與友人品茶,見魏敏身邊的丫頭尋過來,心上一陣蕩漾,聽說魏敏有事找他,更是喜不自勝,與友人道別便匆匆往魏敏所在的鋪子去。魏敏是個十分聰明的女子,讓他癡迷愛慕不已,隻是向來重規矩,她最不喜在辦正事的時候被人打擾,他想見她,卻不敢冒然前去,這一次被她特地邀請如何能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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