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蘭庭夾菜的手突然停下來,連咀嚼的動作都變得慢起來,不過他很快恢複如常,很快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回去了,他們所失去的一切最終都會重新回到他們手裏的。
??張蔚然見他不接話也不好多說什麽,她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上了樓,看了會兒書便躺床上了。這一次既然能夠這樣相遇,那就說明他們之間的緣分未斷,她從家中跑出來也是值得的。一想起爹娘重新給她訂的親事就忍不住一陣煩亂,那個人的出身家世再好都比不得她的蘭庭,她的蘭庭是這天下間最好的人!
??許是因為兩人靠得如此近的緣故,她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再不用被夜不能寐苦苦折磨了。而這一夜原本困極的蘭庭心裏卻是煎熬的厲害,這兩年他隻顧著在外麵闖蕩,將身後的所有事情都排除在外,等自己有能力回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太過自私,外祖那麽大的年紀,這幾年想來受了不少委屈,蔣家是不是還在找外祖的麻煩?這一刻他想要回到江南的心思越發的強烈,想給外祖一個依靠,他再也不是那個隻能對天歎不公的人了。
??這一晚上想了諸多的事情,他隻睡了兩個時辰,第二天起來,眼窩處一片青黑,瞧著很沒精神,但是他麵目冷下來的時候,生出一種逼人的氣勢,讓人不敢多看,自然也就沒人留意到他此時的疲憊。唯有站在外麵馬車前看著他的張蔚然知道,見他不經意地看過來,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
??蘭庭沒和她說話,翻身上馬,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再度起身,隻是腳程加快了不少,讓從沒有吃過苦頭的圖拉和圖雅兄妹倆叫苦不迭,因為知道蘭庭身上有要緊事情,他們也不好說什麽。
??圖拉滿頭大汗地策馬行到蘭庭身邊,調笑道:“你這人對人家還那般狠,聽口氣好像是你當初的未婚妻?怎麽著也是一場緣分,難得見一回,就別對著人家這般冷臉了。反倒是我的傻妹子不知道中了什麽毒,一個人瞎樂嗬,咱們兄弟一場,你拒絕她的時候看在我的麵子上,稍稍對她溫和些,她要是在路上鬧死腦活,我可是得好一番頭疼。”
??蘭庭臉上這才綻放出笑意,說道:“人應當幹脆些的好,優柔寡斷隻會給自己招來麻煩,我當初與她沒那個緣分,往後也不會有,若是她敢背著我做過分的事情,我可不管她是什麽人,絕不會給半點情麵。”
??圖拉撇撇嘴,拉住手裏的韁繩,幽幽道:“我倒是越發那個叫魏敏的是何等女子,竟將你的魂都給勾走了,男人在外麵逮著機會不偷嘴那就是個傻子,你這般實在,真讓我佩服的很。”
??蘭庭狹長深邃的桃花眼望向遠處,一臉的癡迷和喜悅:“這世間再沒有一個人能比得過她,乖巧聰明,卻也活潑可愛,是這世上最為特別的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這輩子最放不下的人,如果沒有她,隻怕你我無機會相識。”
??張蔚然有心和蘭庭說話,但是一直不得機會,他一直策馬走在最前麵,她乘著馬車前後被裝滿貨物的馬車給堵住了,便是想離開都不能,隻能幹著急,天氣本就悶熱,一著急更是煎熬的很。她不住地讓身邊的下人去請蘭庭,誰知道那邊連一句拒絕的話都懶得說,幾次無功而返,她隻能這般眼睜睜地看著從白天轉向黑夜,她滿肚子的話一句都未說出口,隻得裝著滿滿的氣睡了。
??第二天她再不想被他擋在看不見的地方,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他幾次不理,惹得她怒道:“蔣蘭庭,你別以為裝啞巴我就能離開你,我這次來找你,就是要帶你回江南,我答應外祖父了。你不想見我,我認,但你總不能不想見外祖父罷?我們先回江南,之後再慢慢的說我們的事情好嗎?我們都已經不是當初那般年紀的稚童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的過日子。”
??蘭庭看著所有裝貨的馬車都整理妥當,這才歎了口氣,看著張蔚然說道:“蔚然,你也看得出來,我十分忙,實在沒時間和你談那些事情。我現在加快腳程往京城趕,為的就是能早些回去見外祖,你不要阻礙我成嗎?大漠上多的是流寇盜匪,本就不太平,你若是有些在此地磨蹭,恕我不能帶著你同行。”
??張蔚然一張臉被他說的又紅又黑,他的口氣很不客氣,是沒體麵的數落,若是換成以前,她勢必是要好好的哭一回的,現在不一樣了,她也懂得疼惜人了,眼前的蘭庭有些瘦,滿臉的疲憊,想來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她看著心酸,隻能再一次將到了喉頭的話給咽了下去。
??太陽烘烤著大地,地麵很燙,腳踩在上麵都很是痛苦,偶爾吹來一陣風,熱浪中還夾裹著黃沙,打在身上,臉上,所以眾人的眉頭都是緊攢著的,等到了落腳的地方後舒展開眉頭,額頭上的沙子已經被汗水給凝住了。
??圖拉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不出門不知道,一路上這麽折騰人,明兒就該到地了罷?”說著忍不住回頭看向自己那嬌滴滴的妹妹,她雖然用麵紗遮擋著麵頰,又坐著馬車,卻也同樣狼狽的很。
??明天天黑前就能入宮,蘭庭的心情也轉好了許多,俊臉上滿是笑:“入了關便不必這麽遭罪了,那裏會有我的人接應,不必看顧身後的這些東西,我們便省力不少,可以放開直奔京城。”
??張蔚然皺了皺眉,不滿道:“為何要先去京城?難道不應該先去探望你的外祖父嗎?京城裏有誰能大過自己的親人的?”
??蘭庭歎了口氣說道:“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魏家就不會有今日的蔣蘭庭,魏老夫人對我有栽培之恩,我必須得先去拜見過她。外祖那裏,入了關,我便會差人趕去江南,蔚然,你也跟著一道回去罷。你一個姑娘家,獨身一人在外,想來家裏人應該很是擔心。”
??張蔚然終究還是沒忍住,眼眶裏瞬間染上了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上前抓著蘭庭的衣袖,哽咽道:“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出來可全是為了你啊,你怎麽能不念我半點好?我不管,我不回江南,我要跟在你身邊,為了你,我得罪了家中所有的人,你不和我回去,我還有什麽臉麵去見他們?”
??蘭庭心中微惱,這樣自作主張的人情債全算在他頭上未免有些過分了,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和一個女人斤斤計較,沒多說什麽,轉身進了客棧,今兒得好好的歇歇,洗去一身風沙,睡個飽覺,明天精精神神地入關。至於那些讓人腦袋疼的事情,他不想放在心上,蔚然若是……便是蔚然想做尋常朋友,他也不能答應,他可不想讓他的那個小人兒不痛快。
??越想心頭越發一陣亂,腹部湧上一陣火氣,在四肢百骸快速的蔓延,他的記憶中還是那個輪廓和身影,幾年之後也不知她抽長成什麽模樣了,每每一想起那個人裏就是一陣抓心撓肺的難過,他想這是一種病,唯有看到她,擁抱她,才能解。她是毒藥,卻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解藥。
??隻是好事多磨,他才堪堪入睡,外麵卻是響起了一陣紛亂,深沉的夜,他驀然睜開眼睛,和著月光散發出一道如狼般冷厲的光,跳下床連外衣都沒穿,抓起靠在床頭的刀就出去了。外麵已經亂成了一團,有被驚醒痛哭連連的婦人,還有害怕的叫嚷聲,他站在後院中隻見一眾蒙著麵的人正在和他的人廝殺,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陰狠的笑。
??他帶的人無不是身上背負著人命的,他們逃脫後無處容身,蘭庭便將他們給收攏,改頭換麵,收攏為自己用,今夜吃虧的還不知是誰。
??他就在站在正中間環抱雙臂看著他們纏鬥,未過多久,那些盜匪已經落了下風,死傷無數,有眼尖地看到他在一旁看著,大喝一聲:“那個小白臉才是他們領頭的,摘了他的腦袋,不怕他們不服輸。”說著就向他衝過來,卻也不解,為何這人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就在此人距他還有兩步遠的時候,蘭庭手才往牆邊摸了一把,抓起靠著的大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了出去,眨眼間那人便被抹了脖子,血流噴湧落在了他的臉上,看起來十分猙獰嚇人。
??張蔚然聽到亂起來,想也沒想便跑了出來,從樓上下來,站在角落裏正巧看到這一幕,她抬手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第一次她覺得眼前的蘭庭是如此的陌生,這還是那個溫潤如玉,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美男子嗎?不知有多少人曾誇讚他將來定是個通曉禮儀的大文人,興許將來還是個造福百姓的好官,誰能知道不過短短幾年,那個人竟能揮刀殺人,卻也麵不改色。“
??她呆愣在那裏,看著不遠處纏鬥在一起的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鼻尖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聲音卻是不見了,原來是結束了?她睜大雙眼在人群中張望尋找著那個人影,好一會兒,她才看到蘭庭滿身是血地靠著牆壁喘氣,她也顧不得害怕,衝上去抱著他的腰身,哭泣道:“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你的胳膊上有血口子,快些和我回去,我們找大夫來給你看傷。”
??蘭庭喘息著將她推開,抬起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搖頭道:“不必了,兄弟裏有懂醫術的,時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罷,剩下的我們來處置就是了。”
??張蔚然淚眼朦朧的還要張嘴說話,蘭庭頓時失了耐心,怒道:“聽不懂人話?能不能不要再這裏添亂?”
??圖拉睡得死,等醒過來的時候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快步走到蘭庭身邊,看著那個哭得嬌滴滴地美人,說道:“大姑娘家的,這麽著數落人家多讓人難過啊?成了,快些回去收拾你的傷口,這裏我讓人幫著收拾。姑娘,他也是氣急了,脾氣不好,你快些回去吧,明兒一早還得趕路呢。”
??客棧老板也沒想到自己做了這麽多年的買賣,竟然會招來這種事情,傻愣在那裏一陣而後才哭天搶地讓小二去報官,等徹底消停下來天都快亮了。官府這兩年一直想剿滅附近的賊匪,死守嚴防沒想到還是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亂,客棧住的都是過往商人,求生是本能,倒也沒什麽好怪罪的,隻是出言對受驚嚇的眾人稍作安撫,便做自己的事情了。
??蘭庭一夜未眠,身上又中了一刀,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沒精神,第二天動身的時候,圖拉讓他和圖雅一起坐馬車,他偏生固執的很,不肯依,沒辦法隻得隨著他去。
??張蔚然也沒歇好,路上一直掀著簾子遙遙望著騎在馬上的人,她不能否認的是,這樣的蘭庭更讓她喜歡,靠近便覺得一陣安心。
??夕陽西斜時,他們終於入了官,蘭庭也鬆了口氣,這才感覺到胳膊上泛起的痛意,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如何能忍得了那麽久?將手頭的事情交代了便要往京城去,還是身邊的人勸著,這才停下來耽擱了三天,待稍稍穩住了才動身往京城趕。
??送給魏家的禮物,他先讓人送去了,隻要安然無恙的到了京城他也就沒什麽可顧慮的了。
??蘭庭一直忙得焦頭爛額,還要養傷,也沒工夫管別的事情,等空閑下來看到還未走的張蔚然,心頭又是一陣亂。
??張蔚然知道他現在不待見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他不忙,還要對著這麽一張臉,委屈道:“你又打算不聽我說話,直接攆人嗎?蘭庭,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蘭庭難得靜下心來,看著她說道:“我這陣子實在忙的很,實在顧不上你,我讓卓青安排人送你回江南,如你所說,你已經不小了,也要多為家裏人想想,你這般冒然出來,他們找不到你該得多著急。蔚然,別讓我為難,我不想讓先生更加討厭我。”
??“我爹不會討厭你的,我隻是舍不得你……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們將事情說清楚,就能回到以前了,這樣不好嗎?當初退親又不是你的決定,你也受了那麽多委屈,往後這隻是我們的事情,我們……”
??蘭庭突然覺得自己和張蔚然說話竟是這般累,無力地擺擺手說道:“罷了,我和你說什麽你都不能聽進去,你要是願意跟著就跟著吧,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我不希望你再礙我的事,不要隨便打擾我。”
??張蔚然又忍不住眼眶發酸,聲音沙啞地怒喊:“蔣蘭庭,難道京城裏有你舍不下的人?到底是誰?是慶國公府的那個小姐?”
??蘭庭早已經失去了耐心,丟下句與你無關,便翻平身子閉眼養神了,隻剩張蔚然尷尬地站在那裏不住地抹眼淚。
??卓青站在外麵聽著一陣心酸,他和主子分開也有幾年了,這次相見也是感觸良多,張小姐雖然可憐,但是自己的主子更加的不容易,他走進去示意張小姐出去,小聲道:“小姐體諒,我家主子如今還有傷在身,得好好的養身體才是。”
??張蔚然也心疼他,三步一回頭,戀戀不舍地出去了,等門關上徹底看不到了,才一本正經地看著卓青問道:“蘭庭,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是誰?你告訴我,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能將他的魂都勾走了,我不信他是個攀附富貴的人。”
??卓青一臉為難,主子和魏敏小姐的事情,他下意識地不想告訴眼前這位小姐,瞧著她滿臉緊張,更是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像是要找人算賬一般,他可不能讓這小姐壞了主子的好事,笑著說道:“張小姐誤會了,我家主子去京城是還人情的,他艱難的時候,魏家與他伸了援手,我家少爺不是那忘恩負義之人,此次回來,斷然沒有不拜會恩人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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