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半輪夏
屋裏壓抑的氣氛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嚴重，何媽媽是青蕪和苧蘿等人裏麵年紀最大的，幾次嚐試開口嚐試想打破這僵局，但最後卻還是沒能成功。
因為白姨娘一個眼神就止住了何媽媽所有未曾出口的話語，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緩和的可能。
“二姐姐，吃糖。”
但僅僅隻一瞬，之前還麵不改色淡然自若的白姨娘，瞬間就露出驚色，“妍姐兒，你幹嘛。”
蘇妍被白姨娘訓斥的聲音嚇了一跳，可伸向蘇玹的手卻沒縮回來，仍然是那樣怯怯的放在她麵前，掌心裏有一顆金紙包裹的麥芽糖。
蘇玹也是愣了好一會兒，但立即就接了過來。
“妍姐兒是好孩子，姐姐多謝你。”
“嗯，糖好吃，娘親也吃。”
蘇妍又小心的把糖遞了一顆給白姨娘，那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白姨娘就算再大的氣也生不起來。
“你啊，能聽話些，我比吃多少糖都還要甜。”
說是這麽說，但白姨娘卻還是接過了蘇妍遞來的糖，剝開糖紙把麥芽糖吃了進去。
蘇妍靠在白姨娘懷裏抿起嘴害羞的笑了，也不回嘴，倒是蘇玹開口了，“妍姐兒是我見過最乖的孩子，姨娘這麽說就偏頗了，這些禮物既然你不肯收回，那我就卻之不恭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
包括白姨娘，她沒想到原本一直沒表態的人，此時突然就鬆口了。
結果來得太快，白姨娘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都是應該，大姑娘肯收下就好。”但也隻是一瞬間罷了，隨即白姨娘立刻接聲道。
可之後蘇玹的情緒就不怎麽好，連笑容都隻是淡淡的，白姨娘幾人見狀也不再多留，帶著蘇妍就起身告辭。
蘇玹自然不會挽留，與白姨娘客套一番後就直接送客了。
“姑娘……”青蕪欲言又止。
“隨她吧，白姨娘既然都把界限劃得這麽清了，我幹嘛還硬要湊上去。”
“姑娘，你其實是顧忌妍姐兒吧。”
蘇玹的手一頓，然後才看著她無奈道：“有些事你知道就好，幹嘛說出來。”
青蕪笑道：“姑娘才不會說，奴婢要是再不說，那就沒人知道了。”
蘇玹哭笑不得，但之前壞心情也差不多都被衝淡了，此時再看桌上的地上的那堆謝禮，心裏也不會堵了。
“把它們都放到後院倉庫去吧，你們記得造單。”
“是。”
蘇玹把此事放下也就不再想了，有蘇妍在，她的確是不想太過為難白姨娘。
原本抓著這個大人情便可以與白姨娘有來往，時間長了她就算不是她這邊的，蘇李氏也會把她當成自己這一邊的人。
原先她本是不打算放過白姨娘的，可有了蘇妍在偏院的這幾日，她又突然改變主意。
何必再讓蘇妍卷進這個漩渦，她不曾有過的平靜童年，妍姐兒能有也挺不錯。
但蘇玹忘記了的卻是，有白姨娘這個生母，蘇妍本就不可能擁有什麽平靜的童年生活，畢竟蘇李氏和白姨娘早就對立多年，也早沒和解的可能。
況且別的不說，就隻蘇妍自己那關便過不去。
“妍姐兒，你怎麽會在這兒，又是瞞著白姨娘跑來的？”
偏院守門的婆子一開門就看見外麵的蘇妍，婆子臉上頓時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
畢竟她們這位四姑娘已經不是第一次悄悄跑來了。
一開始白姨娘還會緊張的大肆派人尋找，可後來得了好幾次蘇玹派人去說蘇妍自己跑去偏院的消息後，白姨娘先是急急過來要帶人走。
蘇妍也不會反駁，隻是白姨娘前腳帶她走，後腳她就又自己跑來了。
白姨娘整天忙得目不轉睛，哪會有那麽多時間親自盯著她。
現下換到蘇妍身邊的人倒是盡心了，不再敢像上一撥人那般疏忽輕慢。
可也就因如此，所以蘇妍的話她們不敢不聽，她要去偏院，誰也攔不住她。
後來白姨娘下了死命令，她們倒是敢攔一攔了，但蘇妍卻也學會自己一人悄悄溜走。
這滿院子的人居然都沒發現。
至此後誰要是再說蘇妍長得慢，是個小傻瓜，恐怕白姨娘都要罵人了。
這般古靈精怪到一院子的人都看不住，她這都還算傻，那等她變聰明時還不要上天啊！
白姨娘為此可是傷透了腦筋，但這次蘇妍卻不再像以前那般聽話。
不論白姨娘說什麽她都乖乖聽著也點頭也不搖頭，可一轉眼卻又立刻跑到偏院去，白姨娘被氣的，幾次都想把她關在房裏算了，但隻要蘇妍一撇嘴，兩眼淚汪汪的看著她，她就又舍不得了。
白姨娘拿蘇妍沒辦法，最後幹脆不聞不問，反正她跑到偏院也都是吃得飽飽的回來，也不用擔心她餓著了什麽的。
而蘇玹就更是隨蘇妍意願了，主要是蘇妍太得偏院上下的喜歡。
她不吵又不鬧，就隻是乖巧的黏在蘇玹身邊。
雖不怎麽理人吧，可隻要是蘇玹說的話她都聽。
而且性子溫和的很，仆人們給她行禮都會頷首相回，文靜是文靜了點，但她不說話就那樣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你，誰會不喜歡呀。
這小人兒簡直可愛得犯規，就算大家都對春凝院的人不待見了，可就是對她例外。
守門的婆子這會兒就了蘇妍也是有些無奈，但還是很快就把她迎了進去，並且叫過來一個丫鬟，讓她帶蘇妍進屋去見蘇玹。
蘇玹此時剛午歇起來呢，一見到被青蕪接手帶進屋的蘇妍時，她也忍不住扶額。
“妍姐兒，你來這兒之前有沒有和白姨娘說一聲？”
蘇妍不答話，低著小腦袋，兩隻小手互相扭啊扭。
青蕪見狀，趕忙就幫腔道：“白姨娘現在見了我們派去通知的人都不會驚訝了，想必也早知道，姑娘就別怪四姑娘了。”
“我也不是要怪她，但這樣一不小心就會被人鑽空子，你以為這大宅院內就是絕對安全的啊。”
蘇玹看向蘇妍問道：“妍姐兒，昨日我不是和你說好了嗎，那今天你身邊是有跟著人一起過來，還是你又獨自一人悄悄過來的？”
這個蘇妍就趕忙點頭了，“帶著人，一個。”
她還伸手對蘇玹比了個一。
蘇玹總算不再蹙著眉頭，嘴角微微勾起，輕輕笑了，“乖，好孩子，但下次最少得帶兩個人一起出來，好嗎？”
蘇妍頓時皺起小臉，人太多就不好悄悄溜出來了呢。
可看著蘇玹認真望著她，蘇妍皺起小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蘇玹看得好笑，伸手就把她攬進懷裏拍了拍，蘇妍這會兒立即就害羞的笑開來，眼睛亮得恍如星辰。
此時不過午後，蘇玹也才午歇剛起，在派人去春凝院告訴白姨娘蘇妍又跑到偏院後，蘇玹便起身梳洗。
烏黑長發隻是鬆鬆挽了個鬢，再插上一支銀杏花簪子便完。
身上也隻穿了一件青蓮白的綠梅綾袍，望上去都有五分舊了，一看便知是在家常穿的衣袍。
蘇玹更衣時，蘇妍也是跟在她身邊跑來跑去的。
一會兒幫她選衣服，一會兒幫青蕪遞東西，她倒是比起剛來偏院時活潑許多。不過當然了，這一切都隻在有關蘇玹的事情上時才會這樣。
換好衣服，蘇玹就帶著蘇妍去了院內的石榴樹下乘涼。
這是蘇玹發現的寶地，去年夏天在熱得受不了的時候，一天飯後出來散食時她就發覺，站在這顆石榴樹下乘涼居然比在屋內涼爽。
於是以後除去晚上睡覺時，她幾乎連午歇都會在這裏休息，尤其青蕪在搬來的榻上扯上簾幔不說，還放了許多驅蚊蟲的香包後，她就更是喜歡這兒了。
軟榻不大，但坐蘇玹和蘇妍卻也是夠的，丫鬟們也在旁邊的幾上放了許多茶果。
蘇玹點頭後，蘇妍就晃著小腿吃了起來。
青蕪在一旁讓她慢點吃，一麵忙倒水一麵忙為她插嘴，實在是忙得不亦樂乎。
到現在，蘇妍雖然還是不讓青蕪牽手不讓抱，不過插嘴什麽的卻已經是允許了，這可沒少讓青蕪樂壞掉。
早先時追來偏院的白姨娘見到這一幕，可沒少怔愣，但隨即她還是先低斥了蘇妍幾句，然後又向蘇玹賠罪，最終還是牽著蘇妍走了。
盡管她很想與蘇玹劃清界限，可最主要的小人兒不配合，她也實在是心力交瘁，並且還拿她沒辦法。
這真是她的冤家。
白姨娘最近不知多少次無奈的對何媽媽這樣說道。
但不管白姨娘是怎樣的苦惱，蘇妍跑來找蘇玹的決心都不會變。
這似乎變成了她唯一對自由的渴望。
蘇玹摸了摸蘇妍頭頂的軟發，蘇妍眨巴著大眼睛抬頭看她，見蘇玹對她微微一笑，蘇妍便又害羞的低頭繼續吃東西了。
一旁的青蕪見狀立刻嘟囔，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會作弊。
盡管蘇玹才剛剛午睡起來沒多一會兒，可此時風正好，毒辣的陽光經過樹蔭也變成了點點光斑。
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身邊又有個像小鬆鼠般吃東西的人兒，蘇玹坐著看了一會書，突然就覺得又困了。
瞥了眼旁邊正兩眼放光盯著蘇妍不放的某人，蘇玹搖搖頭就靠向身後的大迎枕，閉著眼沒多久就睡過去，耳邊正好落下一朵榴花，輕飄飄的落在了蘇玹雪白指尖。
夏日的午後慵懶。
人們大多懶洋洋的沒有精神。
往來的丫鬟們遇見了也不像其他時候會躲懶湊在一起說閑話。
大家在炎日下匆匆點頭示意便趕緊離開，隻想快點辦完自己手頭上的事後就回去躲在屋裏貪涼，亦或也到樹下乘涼。
唯獨例外的便是此時在側門處等馬車的幾個婆子，她們此時明顯一點要回去的意願都沒有。
畢竟要是等不來人，那她們就算回去了也是得不到好臉色的，那還不如就待在這呢。
而就在她們頻頻翹首以望時，視線總算迎來了一輛輕車簡行的馬車，婆子們一看見便已經忙派人回去通知蘇李氏，而留下的則都迎了上去。
“大少爺，你總算回來了，大奶奶從早上就一直在等著了。”
“有勞母親，母親她最近還好吧？”
“還好，大少爺不用擔心，你吩咐的事奶奶都記著呢，現在進明瀟院的東西一筆一劃都有記錄的。”
婆子和小廝們把蘇墨迎進側門，且這幾個婆子都是在明瀟院內管事的，這會兒向蘇墨都低聲回稟著他上次離開前吩咐的事。
蘇墨聽了就隻點點頭，沒有立刻表態。
這些管事婆子們在上次蘇李氏病倒前就已經領教過蘇墨的手段了，這會兒雖有點擔心，但也不敢催促。
幾人都是畢恭畢敬的跟在他身後，他不說話，她們回稟完事情後就也跟著沉默。
之後到了明瀟院，蘇李氏早就在屋內等著了，一見蘇墨，還不等他行禮請安，她就已經一把抱住，上下好好看了看他，心疼道：“墨兒你是不是瘦了，怎麽會清減成這樣。”
蘇墨無奈道：“娘親，我沒有瘦，剛剛遇到寧公子，他還說我胖了呢。”
這話就讓蘇李氏不好反駁了，在她眼裏蘇墨就是瘦了，而且還瘦了不止一圈，但蘇墨說那話是寧公子講的，這讓她怎麽斥一句胡說，寧家公子可不是她好評價的。
當下蘇李氏就有些生硬的笑了笑，然後才又說道：“我兒回來辛苦了，快坐吧。”
蘇李氏攜著蘇墨坐在了炕上，然後開始問東問西，就怕蘇墨離家在國子監吃一點苦，受一點委屈。
蘇墨卻安慰蘇李氏沒事，他在國子監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擔心。
其實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每次蘇墨回來蘇李氏都會拉著他問上這麽一通，可蘇墨卻從不閑煩，每次都耐心的讓蘇李氏寬心。
這次亦然。
蘇李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後才笑道：“看我，又囉嗦了，墨哥兒你回來肯定累了，現在趕緊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叫了姝兒，我們母子三人好好吃一頓飯。”
蘇墨應了，“是，娘親。”
隨後不免又在陪蘇李氏說了一會兒話，他才離開明瀟院回到紫川齋，沐浴更衣休息自不用提，反倒是陌春又跑出去會親友，半天都沒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