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來做東
齊王被人“送回”自己房中的時候,府中上下一夕之間都明白過來一個道理:蘇溫言回來了。
廊庭月下,彌撒從外頭回來正見男子負手而立,望著明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每次蘇溫言和齊王見過麵說過話後,便會和今天一樣,站在這一處池塘邊上,聽著冬雪降落,聽著鳥聲蟬鳴,一年四季總是如此。
彌撒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但直覺又卻覺得他每次想的都是一件事情。
蘇溫言的耳朵何其敏銳,人剛一靠近,他眼中的彷徨便立刻變成了狠厲,詢問道,“事情都交代下去了?”
彌撒拱手拜道,“回稟世子,屬下已經將世子的吩咐交給各糧倉的信吏,據回複說隻要世子開口,不日便可送米前往碼頭,其他的貨各家老板也都知情了,都在準備中。”
蘇溫言臉上看不出欣喜,彌撒站在身後久久不願離開,將心中擔憂袒露,說道“貨從咱們家出都可到位,隻是這運回去的路上怕是不安全吧。”
他倒是將齊王當成了一號人物,蘇溫言笑道,“從前怕是有的,現如今就沒了。”
若不是主船破損得以讓他經過了清江浦,許是他也不敢打這個保票,但如今他已經給足了那郎中麵子,利益交易中他給了大頭,但凡是個明白道理的都應該知道現在江浙是誰的天下,在他眼皮底下還想作威作福,恐怕是活的太久。
彌撒明白了過來,半響笑道,“原來世子那夜是如此想的。”
“不然呢?”蘇溫言轉過頭來,有些奇怪的看著彌撒。
若是彌撒說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以他對蘇溫言的了解,多半是讓他口不能言。
所以與其繞彎子,不如直接了當的痛快說道,“那夜世子未歸,我還好奇世子留戀花柳了呢。”
蘇溫言怔鬆了一下,像是聽了個笑話,這話他聽聞京中傳的更是離譜自己本就沒在意,不過彌撒這想法倒是讓他意識到了什麽。
未過幾時,他便打發了彌撒,獨自的朝著容溦兮的院子走去。
容溦兮全身的骨頭像是散架子了一樣,明明睡不著可就是懶得起不來。
難怪那些公子小姐都喜歡又熱能伺候沐浴,這樣的待遇簡直太舒服了,隻是等她洗完澡去尋衣服的時候發現最後一件衣服也被這些勤快的丫鬟拿去洗了,剩下的那些放在包袱裏到現在還是潮乎乎的,萬般無奈下隻能穿上蘇溫言準備的衣服。
翻來覆去實在無聊,出門又哪裏都不認識,不出門又隻能在房間裏呆著,隻一想起龍三那夥人已經開始走街串巷的耍錢了,自己羨慕的就不止一丁點。
正哼唧的想著,門口傳來了幾聲穩重的敲門聲,容溦兮透過門上的輪廓就看出了來者,寄人籬下哪敢怠慢。
顧不得穿鞋就奔著門口過去,方一打開,蘇溫言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一時未能回神。
容溦兮穿著的這件衣服是他入京的時候便吩咐人做的,那時候他從雲來客棧的窗戶上看著蹦躂的女婢背影,熏和的日光下,一身耦合色衣服的女孩像是跳躍在湖麵的蓮花。
那一刻他便想有些女孩天生就是適合穿藕色的衣服的。
如今真的出現在眼前,線條柔美的紗裙配上晶瑩剔透的玉簪,再加上容溦兮這一雙無辜的桃花眼,這樣的紅塵落在蘇溫言眼裏,鬧得自己失神如此也不覺得意外了。
“世子有事?”
容溦兮未能注意到蘇溫言臉上的神情,縷了自己垂在胸口的頭發又問道,“船隊那邊需要我做什麽嗎?”
蘇溫言將門大敞開來,饒有興致的看著姑娘,說道,“你初到此地,不帶你出去逛逛豈不是顯得我這個東道主不懂規矩了。”
“沒關係。”容溦兮搞錯了意思,稀裏糊塗說道,“還要在這呆上幾天,世子手頭忙不必顧慮我,等明早我自己出去逛逛就行。”
蘇溫言覺得容溦兮不解風情,容溦兮卻覺得自己細致周到,不但能讓蘇溫言好好休息,還能得個出府玩的機會。
蘇溫言壓著性子好好說道,“明天開始還有明天的事,讓你逛你就逛,哪那麽多廢話。”
容溦兮被人劈頭蓋臉的一句話打在腦袋上,等到了街上都不明白自己哪句話又得罪了他。
杭州城裏的景致果然和京城大不相同,白日裏她得帶著一個鬥笠,白紗蒙著臉,她走到哪都看不清,可現在蘇溫言帶她出來不需要再帶著那勞什子,不但腦袋輕鬆了許多,眼睛也明亮了。
杭州城裏,街邊牆頭爬滿了薔薇,兩側的空餘處,也塞了許多梔子花和喇叭花,有些長得小巧的,離遠了看容溦兮都認不住來這些花叫什麽名字。
蘇溫言看著旁邊的姑娘一臉驚喜的模樣,嘴角一勾轉身帶著人過橋去了西湖之上。
店小二遠遠兒看見有人來了,顧不得翻搗手裏的湯汁,撩起袖子就過來迎客,滿臉笑盈盈的說道,“大掌櫃回來了!來我這怎麽也不說一聲,想吃什麽和小的說的。”
“老規矩,要兩碗。”
小二見著蘇溫言的兩根手指,又瞧了瞧後麵靈動的姑娘,咧著嘴就往後廚跑去。
容溦兮同男子坐下,望著數千盞懸在枝上的明燈失神。
湖麵月色姣姣,千家萬戶的燭火倒影在水麵上,像是無數求願的河燈,岸邊行人泛泛,不似京城車水馬龍、形色匆忙,這裏的人男持垂扇,女戴花環,慢悠悠的行走在西湖兩岸,好不悠哉。
“給世子上菜咯。”
不一會兒,小二的端來了兩份調羹,二人嬉笑之間,蘇溫言難得的拿出了市井人家的模樣,掏出了兩墊銀子扔到了小二的手上,小二笑喊了一聲得嘞正聽後麵有人呼喚扭頭便走了。
容溦兮看人把碗推到了自己麵前,低頭聞了聞,刹那間清蓮的飄香充盈滿腔。
“玉玲瓏,滴芳液,西湖的蓮藕羹就地取材,質地細膩,在我朝最負盛名,你如今吃上的這口你家侯爺都未必享用過。”
他都這樣說了,容溦兮怎麽好不識趣,可東西入口便又覺得蘇溫言所言不假,蓮藕羹中梅子肉切得細膩,一入口先是一陣甜膩襲來,須臾又迎來一口酸,甜酸之間,香氣將味蕾徹底打開,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蘇溫言見她吃的這樣高興,又喚來人上了一壺好酒,動了動嘴唇說道,“這是這裏的特產的葡萄美酒,和蓮藕羹正是相稱。”
先前的時候容溦兮對著蘇溫言還是有氣的,隻是自己實在沒立場生氣所以才忍了下來,如今蘇溫言對她這樣殷勤,她心裏又開始自己給自己找了別扭,怎麽都不願意接受人家的好意。
她酒量本就不好,心裏有數便隻飲了一口,喝下去的酒慢悠悠的順著喉嚨留下,轉眼間側麵的男子已經喝了三杯。
容溦兮看了看狹小的船塢,找了個和吃無關的話題問道,“這家小店也是世子的嗎?”
在清江浦聽人說蘇溫言千杯不倒,如今不過喝了三杯,眼角就泛起了紅意,鼻尖帶著一點瑩光,夜色一照,自有朦朧風流之美。
男子搖了搖頭,容溦兮歪著頭好奇問道,“那方才他還叫你大掌櫃?”
蘇溫言輕笑,“他家早年不過是兩個小二,一艘船塢,早年這裏連日暴雨他家生意不保我便出了銀子弄了一艘新船塢做鋪子,自此他們便習慣同商會的人一般稱我大掌櫃。”
容溦兮點點頭,低頭望著空碗,她沒吃過別人家,隻是單純的覺得這家店的東西做的甜而不膩,甚是合口味。
“世子果然仁厚。”
蘇溫言勾魂的眼睛浮起了一絲溫柔,說道,“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他們家的蓮華羹,我救助他們家也是夾了私心,不過好在你也喜歡吃。”
最後一句容溦兮習慣的省略了,因為她聽了一半眼睛就控製不住的往兩岸看,望著遠處的虹橋忽想起了戲本子中常說的鵲橋相會幾個字。
果然,今夜的橋上聚集了好多男男女女,擺攤的蹲在兩側,生意好不熱鬧。
蘇溫言見她露出的這幾分好奇,便識趣的起身說道,“帶你逛逛。”
容溦兮兩眼放光,點頭如搗蒜,結了賬,小二的在岸上說著喜事,“大掌櫃趕回來這樣巧,必是想今夜燈會帶著姑娘多轉轉。”
“多嘴。”蘇溫言清咳了一聲,扭頭看著沒心沒肺的姑娘,到底沒借著酒勁將話一次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