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風起雲湧
隨著寒風卷入的聲音,一承步攆走近來,那倚坐在步攆之上的,正是骨瘦如柴卻不怒自威的一代帝王。
大殿內沸騰了一下,卻見剛才還立於高台之上的“越帝”和已經將李承江五花大綁後的李承嶽,連帶殿門口的零落,已經大步上前,整襟拜倒。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歲!”
不過停了一瞬,眾人就都明白過來,這位才是大越真正的皇帝陛下。
越帝有些虛弱,免禮過來,定妃和幾名嬪妃已經快去圍上來,越帝沒有再往高台上去,隻擺手示意零落他們走近,低低說了一句。
“一切按計劃行事吧,朕與大越,共存亡!”
說完這句話,就微微眯上了眼睛,始終沒有看一眼癱倒在地的袁後和李承江。
“是!”
領命之後,零落與其餘二人目光相銼,李承嶽已經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堅定地說道:“這裏就交給二位了,我去前麵相助劉大人。”
“殿下小心!”零落低聲叮囑了一句。
為了要占得最後一分上風,也為了不讓病重的越帝以身犯險,他們隻得使了這麽一出一計。讓陸攸寧易容成越帝,等李承江和袁後露出真麵目之後,再一舉出手,製服二人截斷袁彥明裏應外合的算計。
因為保密,也因為不再信任兵部的兵將,越帝更是冒險將守衛皇宮的職責交於文臣之首劉如風,而讓更吸引眾人目光的李承嶽和零落一並出現在壽宴上。
正是因為此舉連定妃都被蒙在鼓裏,所以才能輕易瞞過了李承江和袁後的眼睛。
李承嶽隻朝人群中的嶽王妃和梅妃點了下頭,便提劍離去。撕掉偽裝的陸攸寧替越帝號完脈,在元公公和定妃的協助下將越帝安置在高台上,零落也不再沉默,她掛上了幽冥三司的首領玉牌,別人不理解,但三司中的人已經默默地自發開始處理殿內事。
將大臣和女眷們都安置好,零落才走到了李承江麵前,他倒在地上,目光淬毒一般地盯著她。
“你背叛了孤,孤不會放過你!”
零落淡淡地看著他,慢慢說道:“我從來就是你身邊的細作,何來的背叛。”
李承江嗤笑一聲,“你以為就你們這群老弱婦孺,能抵擋住國舅的幾千兵馬?就算是李承昊此刻能趕回來,他也進不了城,給你收不了屍!”
零落不怒不惱,雲淡風輕得跟此時的境況極不相配,“沒關係,有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相伴黃泉,零落不負此生!”
說完不再理他,轉身等著安置完越帝的陸攸寧下來。
“陛下怎麽樣了?”零落壓低聲音問道。
陸攸寧皺了下眉,“陛下太虛弱了,原本我是想送他出宮的,可陛下執意要留下來,還非要來給大臣們安定軍心。”
“我早就想到陛下絕不肯獨自離開。”零落釋然一笑,“沒關係,無論我們今天守不守得住,好在我們都在一起,不枉此生是不是?”
陸攸寧也咧嘴一笑,“人生得一知己,確實不枉此生了。”
零落與他相視一笑,一如初次相識那般純淨而美好。
“姑娘……”
一名羽林軍頂著半臉血跡直衝進來,“有叛軍從西門攻進來了!”
這一消息猶如炸雷一般在大殿內激起巨大的水花,大臣們不安,有女眷又哭起來,同時還有袁後有些瘋癲的笑聲。
“你們都逃不過……你們都要死……”
零落遣了羽林軍出去,和陸攸寧一道上了高台,越帝神情恍惚,卻努力掙著一分清明,一手拉住了零落,吃力地說出幾個字。
“快去……別管朕……”
定妃也在這時握住了她的手,眼泛淚花地看著她,“有我在,陛下不會有事!”
零落看著這個溫婉而堅定的女子,重重地點頭,“奴婢相信娘娘,也請娘娘相信奴婢!”
說話間,一旁的元公公,顫抖著將一卷明黃絲帛捧到零落麵前。
“這是陛下讓雜家交於姑娘的,這關係到大越江山社稷,請姑娘務必好生保管。”
旁邊的人看著這絲帛,都變了變臉色,深知這必是傳國詔書,同時又更加為零落的身份感到驚奇。越帝寵愛平親王,要傳他皇位這不稀奇,可是會將這麽重要的詔書交於一個隻有侍妾身份的女子保管,卻足夠讓人詫異萬分。
而零落,隻是短暫地一頓,便三呼萬歲恭敬地跪下,雙手接了過來,一邊往袖袋裏揣,一邊對陸攸寧說道。
“我們也準備準備吧,放了狗進來,自然是要痛打一番的。”
陸攸寧不慌不忙地收走了越帝身上最後一枚銀針,見他臉色一點點變好了,才起身看著她,問道。
“怕嗎?”
零落嬌俏一笑,“好久沒摸過劍了,就怕不適應。”
陸攸寧朝後招招手,身後人立刻就送來兩把劍,他把其中一把遞給零落,“你好久沒用了,我重新幫你磨了。”
就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零落利落地接過劍,徑直從高台上下來,走到了同樣瞪大了眼睛的金玉麵前。
“你留在這裏保護定妃娘娘,我很快就回來。”
金玉的視線一直落在她握劍的手上,“你……怎麽?”
零落沒有解釋,再次叮囑她:“記得我的話,好好待在這裏,不要怕,我很快就回來!”
……
直到過去了許多年後,還有人會提及那一天,那場百年難遇的暴風雪,和那個麵對千軍萬馬也毫不退縮揮劍迎戰的絕美女子。
那一場苦戰,從黑夜到白天,又從白天到黑夜,整整打了三天,她硬是沒讓叛軍踏進宮門一步。到了第四天,風雪不停,叛軍卻似乎乏了,從進攻改為圍困,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也出不來。
零落與陸攸寧背靠背坐在集英殿門前的石級上,眼前是被寒風撕扯著的雪花,密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身後是緊閉的殿門,二人身上的銀甲被染得通紅,她的臉卻比這漫天飛雪還白。
“明天就是新年了,這個除夕真是讓人永世難忘啊!”陸攸寧感歎了一句,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零落也跟著笑了,“過年了好,昨日袁彥明不是還讓人在宮門外大罵,說讓我們活不到過年嘛!”
“哈哈……”陸攸寧仰天大笑。
天色昏暗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從南邊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號角聲,讓陸攸寧憤憤收笑,呸了一聲。
“看來這袁老賊真急了,南北輪換不停歇呀!”
零落卻望了望暗沉沉的天空,說道:“也許,七爺回來了!”
陸攸寧“噌”了一下轉身過來,驚喜而急切地看著她,“消息不是斷了嗎?還是他事先就給你放了信?”
零落保持著那個望天的姿勢不動,眼睛卻眯了眯,“七爺肯定回來了!雖說我們被困的這幾天不能與外麵聯係,但是宮外的諦聽絕對把消息放出去了。陸判,我們一定會勝利!”
陸攸寧微微一怔,他聽懂了她的意思,苦澀的笑意從臉上一晃而過,然後重重地點頭,利落地起身站好。
“陛下昨日又昏迷了,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裏麵的人!”
他大步進了殿,零落也重新站起來,就在同時,她發現連日來的風雪突然小下來,狂肆的鵝毛大雪變得溫柔美好了,宮殿外的紅梅枝在北風的抖動中露出鮮豔的枝丫,嬌豔欲滴的花朵嶄露頭角,發出沁人心脾的花香來。
南宮門的號角陡然變了曲調,激烈的戰鼓也響起來,那動靜,像是衝鋒而不是守衛!
零落心尖一跳,拔腿就往外跑,還沒到宮道盡頭,一名傳令兵已經高喊著跑近來。
“袁大人回來了……袁大人回來了……”
零落已經顧不得再去叫陸攸寧,直接往北宮門奔去,一路跑一路大喊。
“保護陛下,清除叛軍,與嶽王殿下匯合!”
這麽好的機會,怎麽能不給叛軍迎頭痛擊呢!
苦戰三日,幾乎已抱著必死之心的將士們,終於等到了援軍,這一瞬間被激起的熱血,足夠阻擋拚殺盡千軍萬馬。
北宮門終於打開來,這一刻,幽冥三司的成員,無論男女都舉起刀劍,合在羽林軍的隊伍裏,嘶吼著衝鋒而出。
零落也混在隊伍裏,不知什麽時候陸攸寧就到了她身後。
“這麽痛快的時候,怎麽可以少了我!”
“來,我們一起殺出去!”零落正好斬落了一名叛軍首級,抖了抖劍鋒上的獻血。
這一仗,是幾日來最痛快淋漓地一場,天昏地暗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直到,不知又從哪裏傳來一聲驚呼。
“平親王回來了……平親王回來了……”
隨著這個消息如春雷一般地在戰場上炸開,叛軍越來越慌,驚慌失措地四下逃散,不出半個時辰就死的死降的降。
零落劇烈顫抖的手才終於握不住劍柄,那個從風雪深處狂奔過來的玄色身影,將鮮紅的泥漿帶起半人高,他不管不顧地狂奔而來,老遠就向她伸出了雙臂。
然而她的雙臂再提不起來,隻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嘴唇動了動。
“我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