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馬驚
天亮之前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雨水將昨夜的一切都洗刷幹淨，院子裏的草木長得越發蔥鬱，青草合著泥腥味，將最後一絲不合時宜的味道也掩去了。
莊子裏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冷氣，須晴一早就去大廚房轉了一圈，再回來時，連裙擺都濕了半截。零落已經在金玉的伺候下起床了，須晴進來時，就帶了一身的水汽。
“金玉，剛剛殿下那邊差人來說今日要早些出門，你去張媽媽哪裏準備吃食，順便自己也用了早飯。”須晴端了熱水放在架子上，一邊跟金玉說道。
金玉看了看銅鏡裏，零落已經梳好的發髻，滿意的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先過去，零落你先洗漱，我去給你準備你最愛吃的點心。”
零落笑著點頭應了，看她走了，才問道：“是不是七爺的消息到了？”
須晴頓了一下，皺眉搖頭，“不，是陸先生的消息到了。”
“陸判？”零落微微訝異，“快拿給我看看。”
須晴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密封的小紙卷遞給她，一邊上下打量了零落好幾眼，問道：“昨夜的事，翎羽跟我說了，您怎麽樣？”
零落不在意的搖頭，“我沒事。”
須晴咬咬唇，“我剛才出去轉了一圈，這裏雖然離那院子有段距離，但也不至於那麽大的動靜都聽不到，我一向都淺眠，唯獨昨夜睡得又快又沉，姑娘……”
“已經過去的事情，不必再追究。”零落眸色略沉地看向她，聲音淺淡卻不失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這件事，不許說出去。”
須晴有著一絲不甘，但還是施禮稱是，見零落看到紙條以後臉色大變，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問道：“出什麽事了？”
零落一直沒有說話，沉默了半天，才將紙條湊近燭台點燃了，須晴看著她的臉，慢慢從帶著急色的青白變得淡漠到幾乎縹緲，直到屋子裏的煙火味都散去了，才聽零落淡淡的問道。
“離開前，我聽說王府裏的海棠快要開花了是不是？”
須晴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想了一下說道：“還沒呢，去年冬天實在太冷了，今年的海棠怕是要等到三四月才會開花了。”
零落輕輕“哦”了一聲，停了一下，又說道：“你給鵲枝送信回去，要她這幾日讓海棠開了花，等我們回去王府，就可以舉辦賞花宴了。”
須晴一愣，屈膝行禮，“是！”
李承昊心裏裝著事，用完早飯就說要出去轉一轉，零落稱是，“妾身一早就讓下人準備好了，這會子可能已經在裝車了，隻不過昨夜剛下了雨，鄉間的路濕滑泥濘，可能馬車不太好走。”
“無妨，我們可以騎馬去，聽說這北山野物極多，本王順便趕到前麵去打獵，你們趕車走在後麵，慢一點也沒關係。”李承昊不以為意。
“可是……殿下和鷹揚將軍騎馬走在前麵，婢妾們和側妃坐車在後麵，出了事可怎麽辦好？”一向不太說話的文茵突然開了口，一把甜軟的聲音嬌柔的，怯怯的，惹人憐惜。
零落看向她，抿嘴一笑，“文茵姐姐不用擔心，大庭廣眾之下，出不了什麽事的，再說了，這周圍都是王府的地，還有一隊殿下的親衛跟著我們呢！”
又對李承昊說道：“殿下不必擔心我們，您難得出來走走，應當盡興才是。”
李承昊想了想，點頭說好，又對鷹揚說道：“你安排好人保護馬車。”
鷹揚抱拳稱是，立刻就去安排了。不多時，一行人就從莊子出來，李承昊和鷹揚騎馬在前，孟君役隨行，走的時候還深深看了幾眼翎羽，見翎羽偏過頭去，露出了一抹苦笑。
他有心想提醒一下零落，但是男女大防終究還是讓他心裏的話沒說出口，見李承昊已經跑出老遠去，隻得打馬跟上。
馬車裏，婉芝漫不經心地抱怨道：“近日也不知道殿下是怎麽了？以往回京的時候，可都是日日在府裏陪著我們呢，現在到好，見天的往外跑，若不是天天兒對著人，我還真以為換了個人呢！”
零落心裏一跳，麵不改色地笑道：“殿下之前因為腿疾一直困在府裏，大概是被憋壞了，所以現在才喜歡往外跑。其實這樣也好，讓殿下多出來走動，對他的腿傷恢複也有好處，總好過他天天對著自己的腿，想起往日的事傷心難過。”
“說到腿疾，你們看殿下現在騎馬走路都無大礙，會不會他的腿已經完全好了？”文茵的眼睛慢慢在婉芝和零落身上來回轉動。
零落長睫輕閃，溫和地搖頭笑道：“我倒是希望殿下能早日複原，也曾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過。”
她說到這裏停了一下，特意看了一眼文茵，見她滿眼的探究之色，惋惜地一擰眉，歎氣說道：“我覺得殿下的腿八成是真廢了，哎，可憐我們玉樹臨風的平親王殿下，就這麽傷了腿。”
婉芝接口說道：“可不是嘛，連性情都變了，現在我在身邊伺候的時候，都得小心翼翼的，凡是跟跑啊跳啊相關的話，都不敢說。”
零落向婉芝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又看了一眼文茵，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遺憾。
她隻下覆了長睫，唇角還掛著笑意，眼中的情緒卻是被遮住了。
益州北麵靠山，越往前走就越往山裏去，加上路滑，馬車一路都走走停停，原本就跟不上李承昊他們騎馬的腳程，這一下就更是落下一大截，連人影子都不見了。
當馬車再一次陷在泥坑裏，文茵就白著臉請求零落，道：“請側妃讓我們下車去歇一歇吧，這樣趕路，婢妾實在是吃不消了。”
正說著，外麵張媽媽就過來稟報：“稟側妃，殿下派人回來說，讓側妃找個開闊的地方停下休息，他們正在前麵打獵，讓夫人們別走近了。”
“這真是太好了，文茵姐姐可以停下來休息，我也不用擔心我們離得殿下太遠。”零落輕鬆一笑，掀簾看了看四周還算開闊的平地，“就在這兒吧，正好車也走不了。”
一行人下車來，往前麵多走了幾步，讓出地方給下人們推車。
此時大概剛過辰時，山間的霧還未散去，四下都是白霧茫茫，張媽媽正帶人準備椅子墊子，翎羽警惕地看了四周一圈，然後找機會靠近零落，低聲說道。
“這地方霧太大，我們還是快快離開的好。”
零落瞟了一眼正聊得熱火朝天的文茵和婉芝，不以為意地說道：“無妨，是福不是禍，我正好試試看，昨夜那場刺殺失敗之後，那些人還敢不敢做出什麽來。”
翎羽咬牙，“這野外太危險了，側妃還是換個地方吧！”
“我倒是想換，別人不見得會給機會。”零落柔柔笑著，“你不用管我，若真是有什麽事，你一定要保證張媽媽跟金玉的安全。”
“側妃……”
“聽話！”
零落輕柔的話，帶著不容反駁的強硬，讓翎羽不情願的點了頭。
正說著話，後麵突然傳來幾聲驚叫，然後就有人大喊：“馬驚了……”
果然，馬匹的嘶鳴聲接二連三的傳來。
零落心中一凜，握住了翎羽的手，“快去看看，記住我剛才的話，保護金玉和張媽媽，快去！”
翎羽急得一跺腳，飛快地往後麵跑去，婉芝和文茵已經靠過來，尤其是文茵，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驚惶地問道：“怎麽了？怎麽好好的馬驚了？”
零落沉眸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道：“我也想知道，馬為什麽會驚？”
文茵被她微冷的眼光刺了一下，手指鬆了一瞬，更緊的握住了，聲音抖了一下，問道：“殿下留給我們的親衛，能處理好，是不是？”
零落微不可察的眯了下眼，“是，一定能處理好！”
馬叫聲越來越激烈，婉芝往前站了站，“我去前麵看看。”
“別去！”零落抓住了她的袖子，深深看著她，搖頭道，“別去。”
因為臨時去準備東西，現在她們身邊都隻剩剩下貼身丫鬟在，零落原本身邊也有個翎羽，但是她剛剛回去幫忙了。
傳來的尖叫聲，讓零落心下一沉，有兩名親衛已經跑過來，剛一抱拳，就聽零落說道：“我們沒事，你們趕快回去幫忙，早點將馬匹安撫下來。”
兩人得令離去，文茵一直緊緊捏著她的手臂，緊得她感到了疼痛，零落輕掙了一下，沒有掙脫，反而被握得更緊。
“側妃……”
金玉尖叫著往這邊跑來，後麵跟著響亮的馬蹄聲，她的聲音尖細而又驚慌，一邊朝零落揮著衣袖，大喊：“快跑，馬驚了……”
零落大驚，她已經能看到高揚的馬蹄，偏偏身邊的文茵還死死抓住她，一下沒摔脫。
“金玉，小心背後！”零落著急地大喊。
人已經不管不顧地衝上去，也沒管身後還拖著一個人，奮力跑了兩步，一把將金玉扯過來，她這才發現，後麵追著過來的，竟然是兩匹馬。
“快跑！”
金玉慘白著臉，拉著零落往前跑，零落身邊還一直墜著一個被嚇壞的文茵，她跟著一跑，文茵更加死抱著她的手臂不放，隻顧驚聲尖叫。
見到驚馬朝她們而來，所有人都驚慌了，爭先恐後地往這邊而來，驚呼聲，叫喊聲，響成一團。
馬更狂躁了！
跌跌撞撞的沒跑出多遠，驚馬已經追上來，金玉一直落後兩步，半推著零落往前，這一下，金玉就完全暴露在馬蹄之下。
零落神色大驚，用力將金玉往右一推，跟文茵撞在一起，自己往左一撤，三人一下分開來，馬蹄落下，濺起半人高的泥漿。
零落撤得太猛，旁邊就是斜下去的半坡，腳下一滑，還來不及驚叫一聲，人就已經滾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