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咬餌
又過了幾日,冬至節到來,數九寒天正式來臨。
零落的身體已經大好,但是張媽媽和金玉還是不準她出屋走動。屋裏天天擺著兩個火盆,燒的是王府撥給各個院子的雪煤,這種雪煤的好處是耐燃,不好處是味道大。
屋子裏放著兩盆,那味道熏得零落隻覺疲倦不已,但她知道金玉和張媽媽都是為她好,也就忍了不說,加之最近又正好等著魚兒咬鉤,天寒地凍她也無事可做,就專心地待在屋裏研究古琴譜。
這一日午後,難得有太陽探出頭來,零落就讓金玉拿了狐裘大氅出來,又靠坐在軟榻上蓋著厚實的毛毯,讓金玉端了一隻火盆出去。
再進來的人,卻變成了張媽媽。
零落剛才準備拿書,見她進來,立刻就坐直了身體,問道:“可是人來了?”
張媽媽臉上含笑,雙手搓在一起,“是,一切正如姑娘所料,大夫已經走了,恐怕這會子,棠廬裏的那位正抹著淚呢!”
零落聞言隻露出一個幾乎沒有的淺淡笑意,又理了一下身上的大氅,重新拿起了書冊,慢慢說道:“到底還是多費了些時日,這眼看就要臘月了,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我這兩日還是要出去一趟。”
張媽媽一聽她要出門,就皺了皺眉,躊躇著說道:“姑娘才剛好,這幾天又一日比一日冷,還不知什麽時候就要下起雪來,反正餘下的事,姑娘也做不了什麽,就不必再費心了吧!”
零落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輕歎了口氣,又突然想起了什麽,肅聲說道:“綠竹現在正在氣頭上,也是我們最好籌謀的時候,若是過了這幾天,等她從悲傷中緩過來,說不定就會覺察出什麽來,此事宜早不宜遲,我今晚就出去一趟。”
“這……”張媽媽有些心疼地看著她,“姑娘才剛好呀!”
零落知道她擔心自己,於是笑著安撫道:“媽媽放心,我今晚不出府。”
張媽媽愣了愣,心裏雖有疑惑,但也知趣的不再追問,轉而問道:“姑娘是怎麽知道他們不會去桐子巷,反而會轉去金線街呢?”
零落捏了捏手裏的書,輕笑道:“我不知道他們會去哪裏?隻是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去桐子巷罷了,戶部侍郎,肯定不是個好糊弄的主,若不是有個關心則亂的杏夫人在身邊,我們這點小伎倆可能早就被他拆穿了。”
張媽媽眨眼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姑娘是故意讓老奴將老大夫在桐子巷的消息傳出去,好讓那個錢大人順著去查。”
“是。”零落點點頭,指了指繡墩,示意張媽媽坐下,見張媽媽搖頭不肯,才繼續說道,“消息傳到錢大人麵前,他若是真要替綠竹請大夫,肯定不會就順著我們說的去做。
像錢府那樣的人家,府中自然會養著自己的大夫,可是這個錢大人,是出了名的懼內,這府醫自然用起來就不甚方便。
倒還不如讓心腹,秘密在城裏另尋一個靠得住的,城裏的名醫自然是第一選擇,但若是益州叫的上名號的大夫都病的病走的走,我們放出去的消息就相當有用了。”
零落聲音平淡,絲毫沒發現自己這一番話讓聽到的人有多震驚,張媽媽都已經驚訝地合不攏嘴了。她隻淡淡地看了張媽媽一眼,輕微彎了彎唇角,徑自伸手端了小幾上的茶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
待她喝完茶,張媽媽立刻就接過去,又順手將熏籠塞進她手裏捧著,才又迫不及待地說道:“姑娘剛剛還沒說完呢!”
零落動了動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適,接下來的口氣就更輕鬆了。
“後來的事就更簡單了,一連多日都找不到大夫,凡是有頭腦的人,首先就會懷疑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錢大人自然更是,但他想冷靜的思考,可是那個杏夫人,卻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不去那小院子吧,舍不得那溫柔鄉,去了吧,又受不了美人的哭訴。有人提議過的老大夫,自然又會被重提,既然確定要去請人,理所當然要先去清查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牽著他的鼻子走。
一個靖陽侯府顯然不足以讓他相信,但是如果我們就在這時候,讓人去跟他的心腹說金線街,那麽再想取得他的信任就容易的多了。”
零落又停下來喝水,張媽媽幾乎要拍案叫絕,也不再追問零落後麵的事了,而是自己略微激動地接下去。
“他們去了金線街,自然就會找到我們事先安排好的人,大夫順理成章的進了王府,給綠竹夫人看了診,再將病情說的嚴重一些,就能讓她更加恨上害她落水之人。”
張媽媽越想說越激動,連臉都紅起來,她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看著零落的眼光裏充滿著欣慰與敬佩。她的小主人,是如此的心思縝密,族人的冤屈,也定能洗清了。
一想到這,張媽媽就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她告訴自己,以後凡事都一定要聽姑娘的吩咐,姑娘讓她做的事,也定是不能相差分毫。
她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臉色一變,急忙說道:“我們又不能讓益州的大夫始終都不看診,那若是他們又換個大夫來看,這不就露餡了嗎?”
零落又整了整披在身上的大氅,才慢悠悠地說道:“所以我才說,此事宜早不宜遲。”
……
午後還出了太陽,卻不想傍晚十分天色突變,黑雲鋪天蓋地而來,還起了風,寒風打在窗棱上,啪啪作響。
到了亥時初,這風都沒有停息的意思,張媽媽和墜兒早早便得令回房歇息,可此時在零落的屋裏,金玉還正在幫她穿衣。
“今晚這麽大的風,不說冷不冷的,光聽聲就挺瘮人的。”金玉垮著小臉,一邊抱怨一邊幫她在夾襖外麵再套了一件滾著狐裘的淺青褙子。
“我被你穿的都快走不動了,不怕冷的,放心。”
對於金玉的好意,零落一向是不會拒絕的,聽說她今晚要出門,張媽媽就自動去看著墜兒,照顧零落的人,自然就變成了金玉。
“這麽黑,出了事怎麽辦?”金玉還是不放心。
零落沒有說話,自己去拿了披風過來,卻被金玉一把扯走了,“這能頂什麽用?換這個。”
零落看著手裏厚實的狐裘大氅,嘴角抽了抽,老老實實地披上了。
一切收拾好,零落覺得自己全身從裏到外都暖乎乎的,金玉再理了帽子給她戴上,這大氅的帽子本來就大,罩在零落頭上,臉都被遮住了大半,隻露出一個小小的下巴。
“金玉姐姐,我現在能走了麽?”零落揪著大氅上的帶子,甜甜糯糯的問道。
“快走快走!”金玉自始至終都不高興,現在更是一把將零落轉了個身,還催促她,“快點走!”
零落還轉身朝她咧嘴一笑,說道:“好金玉,你乖乖看家,我很快就回來。”
隨著房門一聲輕響,零落走進冬夜濃濃的夜色裏。
今夜突發的大風,讓零落很滿意,這麽冷這麽黑的天,大概連王府裏的侍衛,都忍不住要躲上一躲。
被裹的嚴嚴實實的零落步伐輕快,身上黑色的大氅,很好的掩蓋住了她的身形。她沒有提燈,也無人引路,出了二門,卻無比順暢地進入了前院,熟練地繞過那幾個有著青竹假山的蓮池,就拐進了一片梅林之中。
梅林裏已有了清淺的梅花香,零落吸了口氣,她曆來是愛花之人,這香味讓她心情愉悅。
“誰?”
一聲森然的輕斥破空而來,零落隻覺一股殺氣頓生,還來不及反應,雪亮的劍鋒,已橫在了眼前。
“鷹揚將軍……”零落連忙輕喚了一聲,抬手飛快地扯下了帽子,“是我。”
話落,隻聞“唰”的一聲,品梅居外長廊上的燭台,瞬間便燃起來,突然亮如白晝的光,讓零落閉了閉眼。再掙眼時,就見麵前的鷹揚已將劍撤了回去,但他的表情,卻像是見了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