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求醫
進二門,就是一堵雕花石屏,這石屏很好的阻擋了二門外的視線,繞過石屏往右去不遠,就是一洞垂花門,再跨過去,就是草木繁盛怪石嶙峋的小花園。
這個時節,小花園裏除了幾株光禿禿的還沒開花的梅樹,就是落了葉子的芙蓉樹,花園難免顯得頹廢,隻剩下孤零零的假山怪石。
林媽媽快步從長廊那頭走過來,警覺地左顧右盼了一陣,才飛快地鑽進了那假山背後,過了好一陣才又走出來,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裳,又左右看了好幾眼,才慢悠悠地順著長廊走了。
棠廬的院子大,林媽媽從院門走進來,沿著遊廊穿過花廳,直直往廂房而來,花廳裏有小丫鬟打掃,見了她行禮,還被她沒好氣地低斥一句,“走開!”
那一臉的凝重和嚴肅,把正從廂房裏出來的夏草都嚇了一跳。
“媽媽怎麽了?”夏草手裏還端著水盆。
林媽媽看了一眼虛掩的房門,低聲問她:“姑娘如何了?”
夏草皺了眉,低落地搖搖頭,“我這才又給姑娘擦了身子,還熱著呢!”
林媽媽狠狠地吐了兩口氣,指使遠處的一個小丫鬟過來接夏草手裏的水盆,然後一拉夏草,兩人輕腳輕手地進了廂房。
“可憐我的姑娘,被那賤皮子害成這樣子。”林媽媽跪坐在榻邊,看著小臉酡紅,陷入昏迷卻顯然睡不踏實的綠竹,就惡狠狠的罵了一句。
夏草站在旁邊皺著臉接了一句,“可不是?奴婢親眼看到子佩夫人推了姑娘一把,還有她身邊那個須晴,也跟著拿肩撞了姑娘。”
“當真如此?”林媽媽沉聲問道。
夏草重重地點頭,“奴婢看得真真的,絕對不會有錯。”
林媽媽那張原本就陰沉沉的臉,瞬間就變得猙獰起來,額上那每一條皺紋都仿佛在發著怨氣,那雙陰鬱的眼睛,更是發出惡毒又凶狠的光。
看得夏草一抖。
好在林媽媽很快收斂起來,麵色也勉強平和了一些,又替綠竹掖了掖被角,起身往外走。夏草跟在她身後,兩人走到屏風另一側背住了綠竹的床榻。
“這幾日,你要時刻守在姑娘身邊,不準任何人接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顧姑娘,若是姑娘有什麽損傷,我唯你是問!”林媽媽低聲叮囑夏草。
“是!”夏草輕微愣了下,便福身應了,隨口就問道,“媽媽要去哪裏?”
話落,林媽媽陰森的視線已經直射過來,夏草臉一白,趕緊低下頭,再不敢多問。
隻聽林媽媽沉聲說道:“我今日就出去,在我回來之前,你把府醫開給姑娘的藥留著,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夏草驚訝地抬起頭來,但一接觸到林媽媽那冷氣森然的臉,又立刻低下頭來,再多的疑問也隻敢壓在心底,乖巧的福身行禮。
“是!”
……
林媽媽很順利的就從西側門出了王府,此時明明是剛近黃昏的時辰,卻因為天色陰沉而顯得四下昏暗,天邊的灰雲黑沉沉的直壓過來,不過一瞬,夜幕就拉開來。
天一黑就起了風,冬月的風大而冷,直麵而來的寒風帶著益州冬日特有的水汽,好像能鑽進人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再從骨頭縫裏透出冷氣來。
林媽媽揣著手迎風走在街上,馬上就宵禁了,街上隻偶爾走過一兩個匆匆往家趕的人,但林媽媽早已顧不得,在城中兜了大半圈,才小心翼翼地停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院門前。
敲了好半天才有人來開門,開門的人見到她,顯然吃了一驚,問道:“你怎麽來了?”
林媽媽顧不得解釋,直接推她,“你先讓我進去,有急事。”
開門的是個年輕的粉衣婦人,被推開來隻皺眉伸頭往門外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了才又關了門。
林媽媽進了小院一路不停,直接就走進了正廳,正廳裏早已上了燈,兩邊的窗戶也已經關上,正中燃著一盆銀絲碳,寒風被隔絕在外,正廳裏暖意融融。
主位上,坐著一位大約四五十歲的華衣男人,身材微胖,麵有皺紋,雙鬢隱約可見幾縷華發,五官倒算周正,但那眉眼間卻總透出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戾氣。
林媽媽一進來就朝男人跪了下去,她的身體發著抖,不知是因為凍的還是別的什麽,聲音都在顫抖著,“求老爺救救我們姑娘,救救我們姑娘!”
男人還沒有說話,倒是旁邊陪站著一中年美婦,幾乎立刻就上前來幾步,急切地問道:“這話從何說起?可是竹兒發生了什麽事?”
林媽媽還在抽噎著,跪在地上直望著美婦,眼淚橫流,她不說話,那美婦就越發的著急,“快說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又狠狠地一跺腳,急得快哭出來,“你是想急死我嗎?”
沒想到這林媽媽,二話不說先“啪啪”兩聲,揚手給了自己兩個個大耳刮子,下手之重,兩邊臉頰頓時變得緋紅。
“是老奴沒用,老奴沒有照顧好姑娘,讓姑娘落了水,至今還躺在榻上昏迷不醒,老奴愧對夫人的恩德,實在是無顏見夫人。”
林媽媽哭得淒慘,卻字字清晰,讓美婦臉色陡然慘白起來,人不由就向後倒去,幸好跟進來的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美婦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體,立刻就哭起來,隻差去拽林媽媽,“你快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這大冬天的,怎麽會落了水?”
林媽媽當即就將那日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說完之後還不忘恨恨地補上一句。
“當時夏草就陪在姑娘身邊,親眼看見那個子佩夫人和她身邊的丫鬟,將姑娘推進那池子裏。她們好狠的心呐,這麽大冷的天,分明就是想要了姑娘的命啊!”
林媽媽說到後麵泣不成聲,那美婦更是差點哭暈死去,婦人的哭聲讓這不大的正廳裏吵成一團,讓男人大為不悅。
他重重地一掌拍在桌幾上,怒吼了一聲,“好了!”
林媽媽瞬間就收了口,連抽噎都壓著聲音,美婦也被嚇了一跳,但隻停了一瞬就直接朝男人撲過去,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砸,還一邊哭喊著。
“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你這個狠心的,我的女兒怎麽會去那王府當那勞什子的侍妾?你害了我還不夠,又要來害我的女兒,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呀,我怎麽這麽命苦,這世上男人千千萬,我怎生就偏偏相信了你這個沒良心的,我的女兒啊!”
美婦本就生的極美,又向來懂得迎合奉承,哪怕就是這般哭鬧,也猶如梨花帶雨,自成一股媚態,再加上那柔軟的身段也自動的扭過來,這男人先前還惱怒的心理,一下就被懷裏這溫玉軟香磨得消失殆盡。
根本顧不得還有旁人在,一把就將美婦摟進了懷裏,溫聲安撫,“怪我怪我都怪我,我們先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再做打算,好不好?”
美婦依在他懷裏,捏著帕子抹淚,“林媽媽剛剛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別人就是故意像弄死我們的女兒,你這個做父親的,不能給她一個正大光明的名分也就罷了,怎麽還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欺負呢?”
林媽媽也在這時小心翼翼地插嘴說道:“那些人真正是惡毒不已,明知姑娘身子弱,還在大冬天裏害她落水。夫人,您是女人您知道,我們姑娘得了平親王殿下的寵愛,她們這般做,分明就是想讓姑娘傷了身子,難以替殿下開枝散葉呀!”
這話不僅讓美婦更加傷心,更讓男人重重一震,他臉色一沉,就厲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林媽媽被男人嚇得一抖,臉色發白地回答:“回老爺,姑娘落水之後就一直病著,是王府的府醫來替姑娘看的診,但是老奴卻聽藥房的人私下說,姑娘這次受寒,實則已經傷了身子。老奴不敢妄斷,但王府裏居心叵測的人確實太多,府醫裏又沒有我們信得過的人,這若是有心人在姑娘的湯藥裏做做手腳,那姑娘豈不是真讓他們給害了去。”
“老爺,這可怎麽辦呀!”美婦又開始哭喊。
“好了!”男人被喊得煩了,大聲打斷了她。
美婦被嚇了大跳,想起男人對她從來都是溫聲細語,這次明明女兒都被人害了,他還對她如此凶惡,心裏越加委屈,甚至還越想越傷心。幹脆從他懷裏站起來,徑直走到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隻顧低聲哭泣,再不理會他。
男人有些無奈,但一想到平親王府的事,就自動將美婦忽略了,而是沉聲問道:“這些事,可有什麽證據?平親王對落水之事是什麽態度?”
林媽媽愣了愣,回答:“殿下倒是派人來問了,但那又有什麽用,那個子佩夫人是皇後娘娘的人,她一向自持身份經常欺辱我們姑娘,這次姑娘落水之前,她還當眾羞辱姑娘的出身。
這些也就罷了,可姑娘的身子,卻是萬萬馬虎不得的呀!”
見男人黑沉著臉,林媽媽又壯著膽子說道:“老奴前來,並不是想惹老爺夫人生氣,隻是實在是不放心府裏的大夫。老奴聽說靖陽侯府的人認識一個專看婦人病的老郎中,所以才特來求老爺夫人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請那個老郎中去給姑娘看看,這一來也給姑娘換個大夫瞧瞧,二來嘛,也正好看看府裏有沒有人動手腳。”
男人捏著手指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是從哪裏知道的這個老郎中,別讓人當了槍使。”
林媽媽心裏一頓,遲疑地說道:“老奴也是聽人說起,但那靖陽侯府的人,總不會也是假的吧!”
男人冷哼了一聲,“那可說不準!”
他停下來想了一陣才又說道:“你先回去,等本官仔細考量一下再做打算。”
話音剛落,旁邊的美婦又是一聲長長的抽氣聲,甩著帕子哭天喊地:“我可憐的女兒啊,可憐你小小年紀就離開娘親身邊,可憐你還一心為了你那黑心的父親謀前程。哪想你都在生死關頭了,也沒有人肯為你做主啊,我的女兒啊……”
男人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好了好了,我這就讓人去找個知根知底的大夫來,讓他立刻去給我們的寶貝女兒看病,好不好?”
美婦這才抽抽搭搭的收了哭聲,卻還是一副不想理睬他的模樣。
聽了男人的話,林媽媽也是麵上一喜,立刻就向他磕頭,“多謝老爺,多謝老爺!我聽說那個郎中,住在桐子巷……”
“嗯!”男人輕應了聲,“請大夫的事,你就別管了,本官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