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會
清淨的閣樓裏，男裝打扮的零落閑適地坐在矮榻上，她左手捧著一隻茶杯，右手拿杯蓋輕輕撇著茶湯上漂浮著的花朵，一副清閑自在的模樣。
她麵前站著一名尋常店鋪掌櫃打扮的中年男子，他相貌普通，麵色微黑，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讓他顯得越發的樸實。
此刻，他就躬身站在閣樓中央，恭敬地跟零落說著話，“姑娘前天讓人來傳的事，小的們都已經照姑娘的吩咐準備齊整了，鎮國公府那邊，也已經讓人去遞了話。姑娘放心，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布置的，沒有半點分差。”
“嗯，楊叔你做事，我一向都是放心的，辛苦了。”零落溫和的一笑。
楊叔連稱不敢，他停了一下，才又說道：“姑娘今天來得正好，柱子今早才剛送來了信。”
零落立刻坐直了身體，正色說道：“快，拿來給我。”
“是！”
楊叔一躬身，就從袍袖裏掏出一隻信封遞給她，零落接過來，見到封口上完好的火漆，又翻轉了一下，看到信封完好無損，才放心的準備拆開。
旁邊的楊叔早就備好了開信刀，零落小心翼翼地挑開火漆，將信封拆開，楊叔早就避嫌地退出兩步去，信紙展開，零落逐字看完就皺了眉。
她皺眉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將手裏的信紙連同信封一同湊到燭台邊點燃，一直到手中的信紙燒成灰燼，零落都沒有說話。
“姑娘……”楊叔試探著喚了一聲。
“嗯。”零落應了一聲，難得嚴肅的看向他，“楊叔，密旨來了，接下來，大家都要辛苦一點了。”
楊叔聞言立刻肅穆起來，舉臂朝零落行了個大禮，“請大人吩咐……”
……
在這閣樓裏待了半個時辰左右，楊叔已經退下去做安排了，零落就靜靜坐在矮榻上，小幾上茶碗裏的花茶清香四溢，但她卻沒有要品的意思，隻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小夥計進來稟報。
“姑娘，七爺和先生來了。”
零落一驚，撇唇一笑，“來得這樣快，看來都收到消息了。”
話落，就聽一個清潤的聲音說道：“其他人不知道，我反正是被你這茶香引來的。”
零落抬頭，就見一身灰白布衣的男子風度十足地走進來，跟在他後麵的也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那張臉自然還是俊美如天神一般，隻不過那神情也依然臭得厲害，他身著華麗錦袍，反而不及旁邊一身布衣的男人來得親切。
小夥計早在他們進來時就識趣地退了出去，還來不及關門，就被俊美男子一揮袖甩上了房門，這立刻就引來零落的不滿。
“哎哎哎，摔壞了你賠麽？”
“有他在怕什麽？”男子麵無表情地瞟了一眼旁邊的布衣男，又道，“現在益州城裏所有名門閨秀的銀子，都被他賺走了，正好摔壞了，讓他給你換扇金絲楠木的。”
布衣男不理他，徑自走到矮榻的另一側，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倒是零落斜眼看了他一眼，討好地笑道。
“陸大哥，三天後，能幫我個忙麽？”
誰知那人捧著茶杯差點跳起來，“別，隻要你叫我大哥，就準沒好事。”
零落嘻嘻一笑，起身朝他一行禮，說道：“小妹給大哥見禮，就一個小忙，很簡單的。”
那人卻連連擺手，“少來，你這個小忙，八成是想打我那屏風的主意，那東西得來不易，不行，絕對不行。”
“陸攸寧，你就不能大方一次？”
“七爺此言差矣，這是原則問題，跟大不大方沒有關係。”陸攸寧連連搖頭，不肯鬆口。
沒錯，來的那個布衣男，正是那美人香的老板——陸攸寧。
零落不滿地皺了皺鼻子，“又不是真要你怎麽樣？就是借來造個噱頭而已，我那王府裏的綠竹夫人，可是喜歡的緊，你就借花獻佛送給她又怎樣，還不是轉眼又能拿一扇回來，更精美珍奇的都行了。”
然後，她又翹唇看向俊美的七爺，笑得像隻狐狸，“恐怕到時，還要請七爺也去添把火。”
七爺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關我什麽事？”
零落無可奈何地一笑，“就當是我欠七爺一個人情，這個人情，將來一定還給你。”
七夜隻淡淡的撇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零落卻連忙斟了一杯茶行了大禮敬給他，臉上那笑容，燦爛得好比春光。
“喲，還沒怎麽樣呢，就你的王府了。”陸攸寧酸了零落一句。
零落笑答：“就是因為如此，才要仰仗兩位兄台多多幫忙才是啊！”
陸攸寧輕哼了一聲，斂笑道：“不跟你貧了，信你收到了？”
零落也正色點頭，“這次的事，錯綜複雜，上麵限期清查，我已經讓楊叔下去安排了，兩位也多放在心上。”
她說這話的時候，與陸攸寧不約而同的都看向了七爺，就見他沉著臉，瞪了他倆一眼。
說道：“看著我做什麽？七爺是七爺，他們是他們。”
零落長睫一閃，陸攸寧幽幽說了一句。
“那就好！”
零落又是一笑，站起身來，“夜深了，我要回去了，七爺送我一程可好。”
男子沒說話，直接轉身就走，陸攸寧“哎”了一聲，零落無奈一笑，朝他瀟灑的一抱拳，“陸兄不必與他計較，小妹先走一步。”
陸攸寧還斜靠在矮榻上，隻朝她甩了一下袍袖，零落又是一笑，走出去兩步，又回頭來說道。
“三日後，就有勞陸兄了。”
陸攸寧沒好氣的趕她，“去去去！”
零落嘻笑著趕緊出了門，楊叔已經提了一包糕點等在門外，見到她，將手裏的東西遞上來。
“姑娘帶著走，事情小的已經安排下去了，姑娘放心。”
“嗯，楊叔做事，我一向放心，最近大家都要辛苦一些，這一次不必從前，讓下麵的人都小心些。”
“是，請姑娘放心，有事，小的會讓人去通知張媽媽。”
“好！我走了，楊叔保重！”
“姑娘也保重，慢走！”
零落快步跑下去，七爺已經走的沒影了，零落反而不急了，還抬頭看了看暗沉沉的天空。十月間，還有一輪半月掛在半空，四周的黑雲縈繞，讓本來就晦暗的月光也跟著時明時暗。
小夥計提著燈籠引著零落往後門走，遠遠便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人影站在門後，借著牆角高大的金桂掩住了身形，正是七爺。
零落走上去，“我還以為你不等我了呢！”
七爺沒說話轉身就走，零落趕緊跟上去，男子人高腿長，很快又將她甩在後麵，幸虧零落穿著男裝，跑起來也不算費事。
“你等等我呀，走那麽快幹什麽？”
零落叫他，本來聲音不大，但因為入了夜，顯得她的聲音格外清亮。
七爺回頭沉聲輕斥道：“你還能再大聲點嗎？”
零落吐了吐舌，因為黑夜中離得遠，但她也知道七爺此刻定是皺緊了眉瞪她。
她跑了兩步走近來，小聲嘀咕：“誰讓你走這麽快的，我這不是也正好把巡城的兵引來，好試試這塊牌子的用途麽？”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袍袖裏掏出來那塊平親王的令牌，那絡子纏在手指上，一甩一甩的。
七爺看得真切，挑挑眉，“怎麽偷來的？”
零落沒好氣地斜瞪了他一眼，又寶貝地揣進袖子裏，“有本事你去偷偷看。”
“看來你進展不錯呀！”七爺雙手背後又繼續往前走，這次顯然地放慢了腳步。
零落就走在他身側，搖頭道：“還不行，他並不信任我，他願意跟我做交易，大概還是因為故去的柔妃。”
她停了一停，又說道：“我其實很想向你打聽一下，你對柔妃娘娘有印象麽？”
“沒有。”七爺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零落撇撇嘴有些無奈，又問道：“這次的事，你準備怎麽辦？”
她的問題，直接讓七爺停一來，零落偏頭去看他，也隻看到他完美的側臉融在濃濃夜色裏，晦暗不明的冷清表情。
他隻短暫站了一下並沒有說話，很快又往前走，零落的心裏不太好受，她跟七爺還有陸攸寧，認識了很久很久，久到，就好像是上輩子的事。
他們都是看著彼此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他們偶爾打鬧卻又相互扶持，時常鬥嘴但又彼此信任。
如果要問零落在這世上還能相信誰，七爺和陸攸寧，絕對就在其中。
零落想說一些話，他卻顯然不想與她討論，就這樣一路再無話。七爺一路走在前麵，零落慢慢跟在後麵，昏暗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拖長，就這麽默默的走到了平親王府的後門。
“我到了，謝謝你。”零落站在朱紅小門外，朝站在黑暗處的七爺道謝。
他還是沒說話，隻輕輕點了下頭，零落吸了吸鼻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七爺，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你要早做打算。有用的上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話落，她隻覺眼前一閃，那暗處的身影已經不在了，夜空中隻傳來了一道淺淺的聲音，還是那句話。
“你管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