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微露
綠竹當晚就住下來,為避免柳依依再發難,零落都沒讓她回去拿東西,想著先將就著住兩天,等柳依依鬧過這幾天再說。
院子裏有了外人,零落的行動自然不太方便,尤其還有個綠竹幾乎形影不離的在她左右。其他都還好,最麻煩的是那些醫婆開的藥,再不能隨意倒掉,晚上的藥端來時,零落隻得喝掉,看得金玉和張媽媽膽戰心驚,生怕她喝出什麽毛病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這一個漫長的不安生的白天,終於過去了。
二更十分,張媽媽輕手輕腳地進了廂房,金玉正在伺候零落更衣,見她進來就往外走。
“你們說話,我去外麵看著。”
零落點頭,“你就站在門口,注意一下我們說話外麵能不能聽到。”
“好。”金玉應了,又朝張媽媽點點頭,出去的時候輕手輕腳地帶上門。
“姑娘有沒有事?”張媽媽問道。
零落知道她擔心自己喝了那些藥,笑著搖頭,“那些藥沒事的,媽媽放心。”
張媽媽稍微鬆了口氣,“是藥三分毒,老奴怎麽放心。”
零落說道:“其他人我不知道,總之這個阮氏的藥,是沒問題的。”
張媽媽驚訝地看著她,“這是何緣故?”
零落慢慢理了理衣裳,在榻上坐下來,難得嚴肅地說道:“本來有些事,我是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給媽媽說的,但是現在事情太多太突然,我就簡短的跟媽媽說一說吧!”
張媽媽重重地點頭,就聽零落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在宮裏的那些年,結實了一些朋友,他們大部分都跟我一樣是官奴。你知道的,宮裏的日子並不好過,這些年,我們都全靠朋友們的相互扶持,才能好好活過來。
我跟金玉是這樣,跟禦膳房的小柱子是這樣,跟那個阮氏也是這樣。不瞞媽媽,各宮各院,都有我們認識的人,雖然都是些說不上話的低等宮女太監,但是我們卻從來不會出賣朋友,哪個宮裏哪位主子有個風吹草動,我們也總是比別人早知道一些。
我們做這些並不是想做什麽,隻是為了不得罪各宮的主子,想活得更自在安穩些罷了。
所以媽媽放心,那個阮氏,是不會害我的。”
聽了零落的話,張媽媽半天都沒說話,她的心思從來就很簡單,現下隻想幫助零落在王府中站住腳,以後能幫零落跑腿做事,跟在她身後照顧她伺候她,直到看到她為家人洗清冤屈的那一天。
所以現在零落告訴她這些事,她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隻會更心疼零落的不容易。
家裏出事的時候,姑娘還隻是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就因為年紀小才有幸逃脫流放斬首的噩運。如果不是姑娘八年前讓人找到自己,她根本就不知道,小主人還活在這世上,也從來不會想著,自己還有再見到小主人的一天。
對於張媽媽來說,零落獨自在那皇宮十幾年裏發生的事,一切都不重要,隻要她的小主人還活著,活得比別人更聰敏漂亮就行,至於其他,她不想問,也不會問。
“姑娘現在將綠竹姑娘留在這裏,是想怎麽辦?”張媽媽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問了與之完全不相關的事情。
零落讚賞地對她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問道:“媽媽聽說過瀉葉嗎?”
張媽媽搖頭,零落一邊去挑燈芯,一邊將案幾上的書遞給她,慢慢說道:“瀉葉是一種罕見的可以入藥的草,有治通便腹痛的功效,可是這種藥也有個缺點,就是用的多了猛了,就會讓人腹瀉不止,特別是與附子一起用,藥效就會更猛,連巴豆都不及它十分。”
張媽媽瞪大了眼睛,為難地看了一眼那書上的字,又還給了她,說道:“姑娘的意思是,有人給柳夫人下了泄葉。”
零落慢慢點頭,“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麽能讓柳夫人如此失態。媽媽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柳夫人在粉麵桃花酪裏用附子的事嗎?”
見張媽媽連連點頭,就接著說道:“其實柳夫人這人,著實是個可憐人,也不知道她是被何人攛掇的,常年都在用附子。所以你看她的皮膚,確實比府內好多夫人的都要白淨細嫩,卻不知道那人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讓她用上了無子的藥。”
張媽媽的臉色暗下來,她之前一直以為是柳夫人沒安好心,卻不知是另有其人。
於是心驚膽戰的說了一句,“這人到底是誰?怎會有如此縝密的心思,看樣子那人早就在王府裏,姑娘定要小心。”
零落不以為然地點點頭,“這人之前都掩藏的很好,可能也是聽聞最近柳夫人即將入主的消息之後,才迫不及待的動了手。”
“那……我們現在要怎麽辦?有這麽個人在身邊,應該要早點提防才是。”張媽媽交握在身前的手不安地搓著。
“嗯。”零落捏了捏手指,沉吟道,“我要好好想想,怎樣才能讓這人露出馬腳來。”
零落根本不用多想那隻幕後黑手,因為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順利的下得床來。
第二天卯時,天還未亮,金玉端熱水進來,就見零落坐在榻上低頭沉思,張媽媽也垂首站在旁邊,兩人相對無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零落,熱水給你端來了,趕緊洗漱一下吧,我估計,那個綠竹很快就要過來了。”
她說了這句話,卻沒有人理她,零落甚至都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金玉覺得奇怪,她又一向大咧,直接就準備走上前去拉零落,被張媽媽拽住了。
“姑娘正在想事情,別去打擾她。”
“有什麽事,是你們一晚上都沒想明白的?”金玉奇怪的問。
張媽媽歎了口氣,“姑娘這不是還病著嗎,但是現在綠竹姑娘住過來,姑娘再待在床上總不是長久的事,萬一柳夫人那邊再有個什麽動作,姑娘該怎麽辦?”
金玉揉了揉鼻子,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就是要找個下床的借口嘛,也值得你們想了一夜?”
零落一下就抬起頭來,問道:“你有辦法?”
金玉撇撇嘴說道:“零落你剛上山的時候,本來就隻說是腰痛病犯了,後來雖然撒謊說著涼發熱,但是道長跟醫婆都說了並無大礙,你昨天又已經吃了一天的藥,休養了一天,這病情好轉是理所當然的事。大不了我再說一通我去三清麵前替姑娘求了福祉,不過下床而已,這還不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了。”
零落挑了挑眉,看著得意洋洋的金玉,誇讚道:“我們金玉也能想到這麽周全,真是可喜可賀。”
金玉一揚頭,“哼”了一聲,“你以為我當真是個榆木疙瘩麽,我就是不稀的想罷了。”
零落笑吟吟地看著她,連連點頭,“是是是,以前都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小看了金玉姐姐,還望姐姐莫怪。”
說完還向她躬身行了個大禮,金玉正在得意,加上兩人從小就這般打鬧慣了,這禮也就生生的受了,倒是張媽媽氣得瞪了金玉好幾眼。
零落自然看到了張媽媽的臉色,隻笑了笑說道:“媽媽不必介意,我跟金玉從小這般打鬧慣了的,倒是你,今天一定要記住去辦一件事。”
張媽媽立刻正色道:“姑娘盡管吩咐。”
就聽零落緩聲說道:“等柳夫人過來的時候,不管發生什麽事,一定要馬上去請殿下過來,你放心,你報了我的名字,他一定會過來的。”
這話,讓張媽媽和金玉都愣了,連為什麽都沒問了。
之後,綠竹辰時來看零落的時候,她已經坐在坐榻上喝藥了。
“呀!妹妹這是?”綠竹驚異地塊走兩步進房來。
零落將藥碗給了金玉漱了口,才朝她軟軟笑道:“姐姐來了,你看你一來,我就能起來了。”
綠竹神情有些激動,直接過來靠著她坐下來,一手拉著她的手不放,吸氣說道:“我就知道妹妹定是個有福氣的。”
零落笑著點頭,“謝姐姐吉言,我也高興,好歹今天能起來,咱們姐妹可以去院子裏轉轉,姐姐知道我剛上山來就病了,連景致都沒好好看呢!”
“是啊,妹妹躺了一天,總算好些了,真是感謝上天庇佑。妹妹今天才剛起,身子還弱,我們就先在這院子裏坐坐,也免得妹妹受累。”綠竹有些為難地說道。
零落漆黑的眸子微閃,“好,就聽姐姐的。”
因為零落還病著,張媽媽在院子裏設了兩把竹椅,擺了個小案幾,燒了一隻小爐煮茶,簡簡單單的,讓她們能閑適地坐在院子裏喝茶談天。
“總是看到妹妹無事便抱著書冊,我來看一看,這書上有些什麽東西,讓你這樣著迷。”
綠竹見零落膝上放著一本書,就嬉笑著來拿,零落長睫扇動將書遞給她。
說道:“這是前些日子,張媽媽出府的時候在街邊小攤上買的,她本想著來討好我,誰知她不識字被人給誆了,買了這本據說是什麽古籍的回來給我。”
“這是本醫書啊!”綠竹驚歎了一句,又道,“我還以為妹妹看的,都是歌本曲譜什麽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慢慢翻起來,已入秋的雲嶺山早晨,天氣頗有些寒涼,零落端了茶碗捧在手上,含笑看向正認真翻書的綠竹,見她很快翻到某一頁,然後看著她僵下來的表情,嘴邊那笑意就更大了。
“算了,姐姐也別看了,管它是什麽醫書藥書,反正我再看,腰痛了受涼了,還是得乖乖請個大夫來才行。”見她看得差不多了,零落就將那醫書從綠竹手機抽出來。
綠竹的笑容勉強眼神閃躲,附和笑道:“妹妹沒聽說過醫不自醫的道理嘛!要不,妹妹將這醫書借了我,等我回去琢磨琢磨,看看以後能不能替妹妹看診。”
零落柳眉微挑,“姐姐原來竟是看上我這書了。”說著將書往她懷裏一塞,“這書晦澀難讀的緊,我平日都不看的,既然姐姐看上了,就拿去吧!”
綠竹聞言鳳眸微閃,問道:“妹妹當真沒看過?”
零落正低頭喝茶,聽她這樣問,就點頭道:“當真,這種沒有趣味的書,誰喜歡看,這也就是那天金玉裝錯了,在這觀中沒有別的,才被我拿出來打發時間的,若是平常在府裏,我才不看呢!”
“那姐姐就不客氣了,等我看完了,再來還給妹妹。”綠竹喜滋滋地抱著書,那樣緊,好像生怕被零落搶回去。
零落莞爾一笑,“說了給你就給你,不跟你搶。”
兩人又坐在一起,正親親蜜蜜地說著話,卻聽那院門,被人從外麵砸得震天響,將這院子裏的人都嚇了一大跳。還不待張媽媽去開,就見那門已經“嘭”的一聲,被人硬生生地撞開。
一隊人凶神惡煞地從外麵闖進來,為首的那個手握馬鞭,正是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