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受傷
張媽媽這一去就去了大半天,再回到院子已臨近午時,知道零落有話要問,金玉自告奮勇地去院子裏煎藥。
廂房裏,零落靜靜坐在坐榻上翻著書,張媽媽就一直站在旁邊,低聲說著話。
“雖然殿下已經下令不許外傳,但從來都是壞事傳千裏,老奴還是聽說了一些事。說是……”
張媽媽說到這裏停下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零落,見她神色如常地看著書,咽了咽口水,又說道:“說是……今天早上早課時候,柳夫人丟了大醜……”
然後就又停下來,零落還是沒看她,隻問了一聲,“嗯,什麽?”
“嗯……”
張媽媽吞吞吐吐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這次零落終於抬頭看過來,見張媽媽微微漲紅的臉,露出一記安撫的微笑。
“媽媽但說無妨。”
張媽媽先是閉了閉眼,又抿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柳夫人她……當眾……當眾出……出恭……”
這短短的一句話,說得張媽媽麵色潮紅,竟像是花了好大的力氣。
零落先是一愣,意外地瞪著大眼看向張媽媽,過了一晌才反應過來,繼而掩嘴一笑,又搖了搖頭,說道。
“這可真是……哎,這真是讓人難以開口!”
“可不是嘛!”張媽媽也歎了口氣,“聽說殿下當即大發雷霆,拂袖而去。那柳夫人居然還哭哭啼啼大喊冤枉,說是有人故意害她。後麵還扯著殿下的衣裳不放,老奴還聽說,殿下一回到廂房,就讓人將那身衣裳拿出去燒了。”
一想到那高高在上的李承昊被那穢物沾染上,零落就忍不住笑出了聲,她都有點後悔沒親眼見到他臉色發綠的樣子。
又問:“那搜院子又是怎麽回事?”
張媽媽說道:“按說出了那樣的事,一般人都恨不得死去算了,誰知那個柳夫人卻偏偏不一樣,她居然就帶著那一身的穢物追到了殿下的廂房。”
零落柳眉高挑,這個柳依依還真不是一般人,張媽媽說了這麽會話,零落便親自斟了茶給她。
說道:“我猜,定是那柳夫人以昔日情誼相求,還將那無緣見得天日的孩子拿出來說事,我們殿下便生了惻隱之心,答應替她徹查此事,還她公道。”
張媽媽先是驚了一下,後又欣慰的一笑,“姑娘猜的不錯。”
零落喝了口茶,笑容淺淡的說道:“這並難猜,我們這位殿下生性涼薄,這柳依依能安然待在王府多年,靠的不過就是往日在敘州府與殿下的情義。可是啊,她卻始終沒看清楚一件事。”
“何事?”張媽媽不由問道。
零落無奈一笑,帶著點點苦澀,“柳依依隻想著她救過殿下的性命,卻不清楚殿下報答她的,早已不止湧泉。”
廂房裏安靜下來,零落又放下茶杯開始低頭翻書,張媽媽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半晌過後,好像才想到零落話裏的意思,但也隻是化作了一聲歎息。
下午的時候,張媽媽又出去了一次,零落就一直待在廂房裏看書,未時,張媽媽帶回來一個消息。
“柳夫人又跪在殿下院子外麵哭,誰說都不行。”
“為何?”
“因為於嬤嬤沒有搜出來什麽來?”
零落不免又苦笑搖頭,“這個柳依依,非得等最後的情份都磨光了才罷休。”
張媽媽想著柳夫人那披頭散發的樣子,就覺得可憐又可笑,“姑娘是沒有看到柳夫人那個樣子,真是一點臉麵都不要了。”
零落悠閑的喝著茶,“不難想象,她肯定覺得,把自己弄的越可憐,就越能讓殿下心疼。可憐這個柳依依,活了這麽久,還沒有看透男人的心思。”
“可不是。”張媽媽點頭,“這隻要是個男人,都喜歡嬌美光鮮,楚楚可憐的女人,誰會對一個烏漆抹黑的瘋婆子有半點好感。”
“哎!”零落長長發出一聲歎息,“情這個東西,最是傷人。那柳夫人,也是個可憐人!”
“姑娘。”張媽媽心裏一驚,不由就叫出了口。
零落轉頭看著她,將那滿眼的擔憂和心疼都看在眼裏,於是微微一笑。
“媽媽不必擔憂我。”
“姑娘聰慧無人能及,將來,定能找到知心郎。”
零落麵色微僵了一下,說道:“族人尚且蒙冤受屈,零落何談將來。”
張媽媽看著眼前明麗的少女,一肚子安撫的話,竟然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就這麽靜了好一會兒,才聽零落緩聲說道:“你再出去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下,可有人從柳夫人的飲食中查出什麽來?”
張媽媽立刻回答:“老奴問過了,除了巴豆,沒有什麽東西有這麽猛烈的藥性。可是觀中的道長早就查過,於嬤嬤身邊的醫婆也看過,柳夫人吃的用的一切正常,一直跟她住一個院子的綠竹姑娘都好好的,所有的丫鬟婆子也都沒事,就偏偏她出了問題。”
零落想了想,不禁冷笑了一聲,“藥是肯定有人下的,這下藥之人,不僅高明還狠毒。同是苦命女子,柳依依雖然跋扈了一些,但罪不至此。”
“姑娘這是何意?”張媽媽不解。
“媽媽覺得,這個時候的綠竹,會做什麽?”零落沒有回答,反而問了個問題。
“呃……”張媽媽沉吟了一下,“綠竹姑娘可是跟柳夫人有過過節的人。”
零落笑,“我相信媽媽也定能看出這個綠竹不同一般,我猜她這會兒,一定在想怎麽才能踩著柳依依最後一腳,順便讓自己在殿下麵前露了臉。”
“姑娘的意思是……”張媽媽有些看不透了。
“等著看吧,不出申時,她定會來找我。矯揉做作自不必提,最關鍵的,是她想讓我去做那隻出頭鳥。”零落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說道。
“這……老奴不太明白。”張媽媽越發糊塗了。
剛說到這裏,就聽金玉的聲音從外麵的傳來,似是有人來訪,一下,就聽她過來通報道。
“綠竹姑娘來看姑娘了。”
張媽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見零落淺淺一笑,將一直看的書拿在手上,往床榻走去。
“媽媽一看就明白了,叫人進來吧!”
“是!”張媽媽連忙伺候零落坐靠在榻上,掖好被子,才去開了門。
綠竹一進來,就將零落嚇了大跳。
“姐姐這是怎麽了?快過來坐。”零落驚聲問道,一邊放下書,一邊招呼她到榻邊坐下。
但見那綠竹,雙目含笑,但那淚珠兒卻止不住地從那通紅的眼眶裏往下滾。最重要的是,她那雪白的臉蛋上,此刻一邊高高腫起,帶著明顯的巴掌印。
“我來看看妹妹……”綠竹還勉強笑著,抽噎了一下低聲說道。
還在老遠,零落就朝她伸出了雙手,待到走近了,更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姐姐快快坐下來我看看,呀,這怎麽還被劃破了,姐姐這麽好的相貌,可別留了疤。”
連忙又叫張媽媽,“快去把百花霜拿來給綠竹姐姐用上。”
綠竹也沒說話,就一味地掉著淚,等到張媽媽拿了藥膏來,零落一邊替她抹著臉,一邊勸道:“姐姐放心,禮樂坊這百花霜對傷口那是極好的,我們小時候練琴,弄得鮮血淋漓抹了這藥膏很快就好了,還能完好如初一丁點的疤都不留,姐姐放心,你的臉會沒事。”
零落一邊安慰她,一邊往她臉上輕輕呼氣,仔細又貼心。等到零落一句“好了”,綠竹的眼淚就掉得更凶了。
“這剛抹了藥,姐姐別哭。”零落有些手忙腳亂。
綠竹搖搖頭,一副努力想要忍住眼淚的樣子,“我就知道,在這個王府裏,隻有妹妹能對我這般好。”
零落笑,“我這無依無靠的,姐姐能來跟我交好,我就已經很感激了。”
又問:“姐姐倒是跟我說說,這是怎麽了?”
綠竹苦笑著搖頭,“都過去了,妹妹就別問了。”
“怎麽能不問,姐姐這樣,我看著心疼……”
零落話還沒說完,就見一直站在旁邊的夏草“撲通”一聲跪下來,還沒說話就先哭起來。
“姑娘是個心善的……不像那個柳夫人,零落姑娘……我們姑娘的臉,都是那柳夫人打的……”
“夏草,別說了。”綠竹低斥了一句。
夏草哭得更凶,跪走了兩步到了床榻邊,一手揪住了綠竹的裙擺,一邊可憐兮兮地抬著頭哽咽著說道。
“來之前,我們姑娘反複交代了,說零落姑娘生著病,別在姑娘麵前提起那些事。可是姑娘您看,我們姑娘好好的一張臉,被弄成什麽樣子了,不止是臉,更多的,還是在身上。”
說著,夏草不顧綠竹的掙紮,一把撩起綠竹的兩隻衣袖,“姑娘您看,這些傷……哪個尋常婦人下得了手。”
零落看著綠竹的一雙手臂,臉就白了。隻見這雙手臂上,縱橫交叉的都是青紫的長印子,好些地方更是破了皮,露出粉紅的新肉。綠竹本就生得白,可眼前這一雙瑩白纖細的手臂,愣是見不到本色。
她不由就伸出手去,卻半天不敢碰一下,心裏揪成一團,眼眶一下就紅起來。
綠竹掙脫了夏草的手,很快將袖子放下來遮住,還安慰零落道:“妹妹別擔心,就是看著嚴重些,很快就能好了。”
見零落呆愣愣的掉淚,又回頭責怪夏草,“都怪你,說了這件事不許說給妹妹聽,你怎麽這麽不聽話,趕緊出去!”
“對不起!”零落攥住綠竹的袖子,喃喃出聲。
綠竹抿嘴淺笑,拿帕子替零落擦了擦臉,“這事跟妹妹無關,不打緊。”
零落的手指卻收得更緊,搖頭道:“不,這件事與我脫不了幹係,如果不是我犯了病,姐姐該和我住在一起,也就不會被柳夫人這樣對待。”
綠竹連連搖頭,笑容苦澀,“不,這跟妹妹無關,都是姐姐自己命不好。”
說完,又回頭看了一眼還跪在後麵的夏草,說道:“隻是,可憐夏草這個丫頭要陪著我受苦,我今天來就是想拜托妹妹,能不能將夏草留在妹妹的院子裏。”
零落皺了眉,“姐姐這是為何?”
綠竹眼圈一紅,說道:“柳夫人現在正在氣頭上,弄得滿院子不得安生,不知怎麽回事,她現在又懷疑到夏草頭上,總說是我們不安好心給她下了藥,還揚言說要打死她。我倒也不是心虛,隻不過柳夫人發起火來,實在是不分青紅皂白。”
說話間,旁邊的夏草哭得更傷心了,零落看著她,心裏更加難受。她原本還覺得柳夫人是個可憐人,想著幫一幫她,但卻不想,她竟是這樣一個殘暴不仁的人,這才過了幾個時辰,就弄得綠竹一身是傷。
這麽一想著,零落的心硬了一些,她一把握住綠竹的手,說道:“姐姐盡管在我這裏住下來,其他人問起來,就說姐姐來照顧我兩天,若是柳夫人再不依不饒,我們大不了就鬧到殿下麵前去,別怕!”
大概真是怕了柳依依,綠竹想了想,就答應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