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魔與她的交集（五）
“走，去看看。”南亦冷聲道，勾勾手指，扶起摔在地上的座椅。
當他帶著廷恩趕到先帝後宮中時，一隻冒著陰氣的參天巨物正在中庭肆虐，後宮妃子眾多，真正出手阻止的，隻有他母妃一個，他的同胞弟妹們圍著他的母妃，似在防備周遭圍觀似的其他妃子。
“母妃。”南亦翩然而至，目光首先殺向的，不是那醜得令他惡心的魔物，而是一群站在四周袖手旁觀的前朝後妃。
他的目光好像一把擁有實體的利刃，把那蠢蠢欲動的包圍圈殺退了不止十步。
與此同時，一直勉強撐著的南亦之母徹底卸了力，被一眾弟妹扶住。
“這裏交給我就好，廷恩，帶我母親去安全的地方。”南亦與她擦肩而過時，給了她一個寬慰的微笑，母親這種生物，當真是麻煩，即使自己的兒子天下無敵，她也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這種情感，南亦本是不懂、也不去理會的，他覺得這很可笑，直到剛剛，他與那個丫頭的聯係突然斷掉之後，南亦在瞬間領悟——她本也是天下無敵、不需要自己去擔心的那一類人，可是他仍不由自主的心慌……萬一她出了什麽事，如何是好。
他對她的這種擔憂，大約就是母親對他的擔憂吧。
所以他第一次回應了他們，以至於他們跟廷恩離開時，還帶著滿臉的不可置信，被陰間魔物附體的不是後妃，是自家兒子/哥哥吧？！
廷恩也是哭笑不得，不得不說，這個柴米不進的新任魔帝，在那個女孩的影響下，越來越通人性了——生為魔族的他本不應懂得何為人性，隻是在調查那女孩的時候，接觸了不少人族，而南亦，也越來越像他們了。
不過，從南亦處理這件事的結果來看，他的人性，恐怕隻給了那位女孩，可能還順帶分給了他們一點，對待他人，南亦還是那個出手霸道到令他心驚的帝王。
他殺了那隻魔物，連宿主一起，還殺了先帝的眾多妃子，一個不剩。
以往還算熱鬧的殿落，徹底冷清了下來，偌大宮廷，居住的，算起來不過寥寥幾人。
“我可不信什麽以德報怨，我殺了她們的孩子，就沒指望過她們會原諒我，若是留著，不過是給她們機會，再設計我而已。”
南亦麵對廷恩的發言，這樣解釋道。
設計？魔帝會怕嗎？
“不會，但很煩。”他平靜地說道，臉上看不出什麽煩躁的情緒，這更讓廷恩覺得脊背一涼。他越來越看不透南亦了。
他雖沉心於魔界之事，什麽問題都處理的妥當，可他的雙眼，似乎並沒有看著眼前的繁雜，他的目光，在更遙遠的地方。
遠方盡是美好，他從那裏汲取力量，再奮不顧身地一頭紮進身處的泥濘。
這本很好，可是廷恩擔心，如果他心中的世外桃源消失了，南亦會怎麽樣？
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那裏的魔帝會怎麽樣、魔界會怎麽樣？
南亦的目光越來越深邃，性情也漸沉穩，怎麽看，都是個讓他驕傲的一族之主，可是廷恩無端覺得，南亦內心之中、眼眸深處，是一股與表麵平靜截然相反的瘋狂。
而他表現得越穩重，廷恩就越心憂。
而廷恩的擔心，終於在一日被證實了……
那一天，雲淡風輕篩選著侍從人選的南亦突然皺緊了眉，嘴角無端流下一絲墨色的血。
“陛下？！”廷恩驚呆了，手中拿著的名冊幾乎被他甩在地上，可是受了傷的魔帝絲毫沒有在意自己，抬頭就讓他去找那個姑娘。
他雖不解，但還是去了，此前，南亦也曾緊張兮兮地讓他去看，她有沒有出事，最後她生龍活虎地出現，還幫他擋了妖王的攻擊，這次，應當也沒事吧……
她千萬不能有事啊……
廷恩這麽想著，並非是他自己不願她出事，而是他發現了，南亦目光眺望的遠方，就是她。
這一次，命運沒有站在廷恩那邊，仙族設計，揮大軍進攻人族，她成功殲滅了所有異族，卻是以半身靈魂作為代價。
他如實回報了南亦……他別無他法，即便知道，這次回報後，會給魔界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他也無法欺騙於他。
不負他望的，南亦果然瘋了。
隻是他發起瘋來，都那麽平靜。
那日，南亦問他：“你說，我是不是給她太多自由了？”
“……那位姑娘嗎？”廷恩明知故問，心底期望南亦能給他一個別人的名字。
“嗯。”南亦雙眼看著殿外黑暗，回答得沒有任何餘地。
是啊，除了她，還有誰呢……
“我本以為，她身為逢生傳人，應該是所向披靡，難有敵手。”南亦像在跟他說話，又像自言自語。
廷恩咽下了想要歎出的那口氣，回道：“她的確如此，這次仙境造出的怪物，凶悍異常，即便是我們魔族，對上了都討不了好。而她，靠一己之力，全殲了他們，保四方和平，實在很了不起。”
雖沒有親眼看到大戰慘況，可是南亦比誰清楚，她那時麵臨的敵人有多強。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別無他法，她又怎會使用言靈。
聽完廷恩的話，他搖了搖頭，不以為是：“可是到底，她還是受傷了。”
廷恩這回懂了，這位魔帝，他不在乎她做了何事、與誰為敵，他隻在乎她的安全，廷恩苦笑著搭話道：“若是陛下實在愛護，不如把她留在身邊如何？”
反正她失去了雙腿與一半法力，也是無法拯救天下了，若是能讓南亦安心下來，還是可以救救魔界的。
廷恩抱著這樣的打算提出了建議，隻見他的陛下眼簾一抬，重新有了聚焦。
“此言有理。”
“那屬下去把她接來……”廷恩自動請纓，卻被南亦抬手阻止。
“在這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南亦像是陷入迷途終於找到出口的孩童一樣，起身就要出發。
廷恩心底一慌，連忙跟上：“屬下愚鈍，不知何事？”
南亦轉頭，對他露出一個算得上是耀眼的笑：“我要把她的靈魂，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