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魔與她的交集（四）
“別騙了？”南亦難得皺眉，卻未太過驚訝，她還很小，世上很多事情也是超乎尋常的複雜，發生這種事，他一點也不意外，比起弄清來龍去脈，他更擔心她的情況，“她如何了？”
“遁入血池，與半妖為伍，看起來似乎相處得不錯。”廷恩回道，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麽，補充道，“說來，屬下發現，那位姑娘，其實是會說話的，並非殘疾。”
廷恩本以為他家魔帝應該稍微吃驚一下，卻見他像早就知道般欣慰地笑了笑，搖搖頭，就繼續去忙他手上的事了。
廷恩知趣，自動了出去。可他不知道，南亦的心神全然沒有看上去那麽平靜。
那個女孩能夠言語的這個消息，像是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可這顆神丹妙藥又不那麽老實，總是在他體內亂竄，不停激蕩著他的神思……
明明能夠正常說話，為何活得像個啞巴一樣？這個問題的答案，南亦左思右想，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他。
南亦猜得不錯。
所有的逢生傳人，第一步修行的，必是言靈，她也不例外，別人家在牙牙學語、叫著爹娘的時候，她就開始嚐試發動言靈了。
記憶中，言靈成千上百，各有用途，可是她遇到最大的問題，卻是因為從小就進入這個結界，還沒有機會與人交流，所以連話都說不利索，又怎麽發動言靈呢？
她在腦內練習了不下萬次，終於顫悠悠地對地上一顆小石子開口，這隻是一個很簡單的言靈：飛來。
可是她失敗了，脫口而出的聲音聽起來與自己腦海中的聲音有著天差地別，她還沒弄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語，就緊緊閉上了眼。
因為上一代逢生，給她留下了這樣一句訊息：天地大道，因果循環。
她施術失敗，是因，承受反噬，就是果。仙族的術士都是這樣，他們逢生一族與仙族應當不差多少。
可是她緊張地等了半天，那想象中的痛感也沒有來臨……
她陷入了沉思。
她種下了因，卻沒有得到果，這與大道不合。
言靈，究竟是什麽？
她翻遍腦海每一處記憶，關於言靈，都是模棱兩可，唯一能確定的，隻有“便利”二字。
她有些猶豫了。
她對這樣的術法感到不安。她施術失敗的惡果，即使現在不報，也會在未來報在她自己的身上……又或者，是別人的身上。
尚在幼年的逢生傳人對著那顆小石子，像了幾天，終於作了一個決定：她要封印言靈。
言靈幾乎是他們逢生一族的招牌，她的認知中，當然沒有封印它的術法，可是她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言靈由口出，隻要她不再說話，就能封住它了。
可是不用言靈，她要怎麽拯救世界呢？
那時，還很幼稚的她，滿腦子都是做一個救世間於水火的大英雄，就像她腦中代代逢生立於災難前的身影一樣，她要在後代逢生的記憶中，留下自己的背影。
可是世世代代的逢生，使用的都是言靈，她這個決心要封掉言靈的人，又該怎麽創造自己的輝煌呢？
她又對著那顆石子，捧著臉想了幾日，在這個結界中，她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多的是時間去思考，幾天後，她得出了答案——往屆逢生除了言靈，還有一個不常用的技能，用來輔助，那就是陣法。
像是“神行”那樣的陣法，也許，她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陣法發揚光大。
她興致衝衝地站了起來，全然沒有在意自己封印了言靈之後的不便，也不知道，她無意中的決定，挽救了遠在魔界的南亦的心靈。
南亦修煉之時，是抱著要殺了她的心的。這個意圖，在他前往結界去找她時也沒有完全磨滅，直到他看見她在地上畫陣法，南亦瞬間明白了，他那麽些年，隻遭到一次反噬的原因。
恐怕，那次，就是她第一次失敗，而後，她就放棄言靈了。
傻姑娘……南亦理清了其中緣由後，隻能搖頭。
他身為魔界至尊，到最後，竟被一個尚未成年的人族女孩保護了。那麽傷自尊的事，他卻是甘之如飴。
他與她從未相見——除了他去尋她的那一次，也不知她究竟有沒有透過他的術法，看到他的真容，他也不知道，過了十年，她變成了如何模樣。
不日，廷恩回報：她去了人間了，幫人族皇子從仙族手中奪回北皇之位。
嗬，他的女孩，理應如此。
“那仙族異動，我們要不要……”廷恩建議道，打斷了他腦內莫名其妙升起的自豪。
南亦搖搖頭，魔族慣例，不問其他三國之事。況且，外麵有她在，無妨。
後來，他又聽說，她去了妖都，想來是為之前誤殺了妖軍之事。他雖擔心，卻也相信，這些小事，她一定能處理好。
直到一日，正在埋頭書案的南亦心裏，突然有一根無形繃著的弦斷了。
他臉色忽然一沉，這根弦，從他等上帝位時就無端出現，如今消失，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直覺與她有關，而且，很嚴重。他稍稍有些慌神，站起身時甚至打翻了椅子，他要親自去妖都看看。
正是他要啟程時，他與她的那一縷聯係又回來了……一切如初，好像剛剛發生的事隻是他的錯覺。
“陛下，怎麽了？”有事找他、匆匆進殿的廷恩看見自己主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忙問道。
“無妨……”南亦雖這麽說，心中仍未放不下，抬頭卻見廷恩臉色帶著焦急之色，似有話說，“有事？”
“是。”廷恩一禮道，“先帝殿中一名寵妃獻祭，被陰間魔物附體，如今正在後宮作亂，娘娘稍作壓製，喚我來尋陛下。”
哼……南亦低笑一聲，當初，他們的子女叛亂，顧慮到她們並未親身涉及，又與他父親有過感情，這才網開一麵，並未株連她們，現在看來，還是一並全殺了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