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與竹林共舞
按理來說，墨麟是禍害他們家的一隻祭品，如果算到人間的戲文中，便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逢生都以為風焱要訓斥他一頓了。
結果，風焱隻伸出手，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麟，不要誤導別人。我與阿垚母親並未經常吵架，隻是你們過來時，剛巧都在吵罷了。”
出乎意料……逢生突然懂了，墨麟說他性情好是什麽意思。
一旁的風垚側頭陰陰一句：“哪兒就那麽巧。”
被親生兒子懷疑的前任妖王搖了搖頭，不理睬他，卻看向墨麟身邊的逢生，攏了攏自己大開的衣衫。
逢生原本也不算矮，隻是風焱身形高大，她竟不到他的下顎，目光直直地就看到了他的胸前，紋理清晰的肌肉之間，有一處難以察覺的疤痕，形狀奇特，像一朵炸開的煙花……隻是因為顏色與他原本的膚色太過接近，她才沒能在第一時間看到。
這似乎不是尋常傷口。
逢生正要細想這來源於何種攻擊，風焱的臉卻忽地在她眼前放大，逢生微微睜大了眼，正要開啟搜索模式的腦子漸漸停止了轉動。
隻見風焱彎下腰，像是不想居高臨下俯視於人一般，讓自己的臉位於逢生之下，略微仰視著她。
“逢生一族？”風焱淡淡地問。
“嗯。”逢生點了點頭，難得發出了定點聲音……這個角度，她好像看到他的大腿內側了。
逢生覺得自己臉紅了，但其實麵上看起來冷靜得不行，可能天生臉皮略厚，紅色透不出來。
絲毫沒察覺自己在一個小輩麵前走了光的風焱緩緩直起身，逢生的目光也隨著他的麵容向上。
“什麽名字？”風焱問。
沒有名字。逢生默默地在心裏答，這個問題她出山以來，已經聽過很多遍了，這個答案也說了許多次。以前有月人和聖古幫她解答，現在……
“王上，您喚她逢生便可。”
逢生視線向這聲音源頭移了過去……墨麟邊對風焱一禮，邊替她回答，像過去的聖古那般。
逢生還沒來得及感慨，便聽見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又從正前方傳了過來：“麟，現在妖都的王可是我，你幹嘛叫他王上？要叫也該叫先王。”
風焱懶得回頭：“叫你少惹女妖多讀書……先王是什麽意思，不清楚嘛？”
風垚這才意識到，先王的稱謂有些不妥，卻毫無愧疚之意，嘴硬回道：“反正你們也沒幾年了，提前叫叫，好讓你習慣一下。”
“不肖子孫。”風焱搖了搖頭，不再理他，見逢生不便開口，他索性問墨麟道：“她今年多大了？”
“逢生今年……”墨麟突然卡了殼，他竟不知道她的年齡。
這也不怪他，對於妖而言，年齡這種東西無關緊要，一年歲一年歲地加上去，不知要算上多久，他們的生命比人族長很多，隻有生命短暫到可以用兩位數計算出來的人族才在意年齡。
墨麟斜過頭，看了看逢生，逢生也同樣回望著他，臉上的表情顯然在告訴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尚小時就離開了人族之地，來到一處無人結界中修習，結界之中，沒有寒來暑往，沒有白天黑夜，時間模糊，她也從來沒有計算過她的年紀，反正生死有命，在意無用。
墨麟與風焱一起看向她那尚且帶著些稚嫩的麵容，都在心裏揣測著她的年紀，最後還是百無聊賴、一邊叼朵花兒、一邊抖著腿的風垚含糊不清地開口：“十八吧？”
“你是如何知道的？”風焱詫異地回過頭，他這個兒子，他最清楚，恐怕他連自己的年紀都記不清，怎麽能記得別人的。
墨麟也同樣疑惑，風垚與逢生在一起的時候，他都在，如何他不知道的事情，風垚卻知道？
盯著三道或稀奇或疑問的目光，風垚不正經地咧著嘴角，斜著眼睛看著墨麟一笑：“人間女子十八歲，該出嫁了。”
“……”
“行了。”風焱看到他頭疼，揮了揮手，“你們來，無非是想告訴我，妖族氣運之事，這我已經知道了，去後山探望你母親吧。”
“是，王上。”墨麟依然彬彬有禮，絲毫未敢逾矩，低頭行禮，拜別風焱。
逢生則隻對他微微低頭示意，跟著墨麟離開。
逢生與他擦肩而過時，注意到，無論麵對墨麟正規的禮數，還是她略顯無禮的方式，風焱臉上那一抹笑都沒變過。
一般出世之人，麵對別人的禮數，總會說“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之類的話，而他沒有。似乎對於他而言，禮數這種東西，有沒有、什麽樣，都如同無物。
可能這便是真正出世的模樣吧。
說起來，風家的妖王真是奇怪。
五代妖王，以五行為名，金木水火土，到了第四代，便是象征著火的風焱。可是剛剛的解除下來，她絲毫感覺不到他身上象征著火的特點，若是硬要說，他便像那沉在水中的磷火，隻亮著光芒，絲毫感覺不到溫度，甚至像月下湖水一般清涼。
倒是風垚，名字中帶三個土，卻定點沒有腳踏實地的感覺，風風火火地，風焱這個名字，倒是適合他。
逢生一邊想著，一邊在風垚墨麟的帶領下往山上行，看著風垚那吊兒郎當的背影，她更加不解了……
或許，這風垚五行缺土，風焱五行缺火？
逢生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更為佩服那萬年前為風狐一族定下名字的術士——無論他是不是月僚，都是一位神人。
風垚在前麵走著，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逢生貼上了五行缺土的標簽，晃晃蕩蕩走得自在。不多時，他們便看到了一處竹林，竹林之中是一間小屋，一紅衣女子正持劍，背對著他們。
想來那女子，便是風垚的母親了。
與他的父親一般，絲毫不顯老，挺拔的身姿看起來比上代妖王還要神氣許多，她一手持劍，橫於身側，一手背後，及腰長發高高豎起，衣領袖口，沒有一絲褶皺，與那看起來剛剛睡醒的風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的腰間一道黑色束腰，顯得更為硬氣。
隻覺一陣風吹過，竹葉撲簌簌地隨風墜落。風垚與墨麟同時伸出手，擋住了往前去的路。
隻見那女子動了，手中劍柄一轉，劍鋒隨著她靈活的身形，化為一道道光芒包圍她的周身，剛剛那幾乎成團墜落的竹葉在她的劍勢之下四下舞動，無法落地。
劍芒與竹葉，像是有了實體，化為青蛇與她同舞。
她的劍招放得快，收得也快，像是一首樂章戛然而止，仍有餘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