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是真
沈鳶坐在瀧啟那日坐的桌前,手輕撫案台,仿佛能在那冰涼的桌麵上,感受到他留存的體溫。她輕輕緩緩,說出那日她與瀧啟發生的事情。
“啟……你怎麽了?你別嚇我!”沈鳶快步向他走去。瀧啟抬手,想阻止她接近,可是沈鳶從來就沒有聽過他的話。
“你快逃,記住,我,瀧啟,決不能登北皇之位……”
瀧啟說完就倒下了,沈鳶一把抱住他。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為何他說出這種沒頭沒尾的話,可他眼中的堅決,讓她相信,這裏即將發生極其恐怖的事。
她架起他,剛要離開,隻聽瀧啟輕笑一聲,“我在同你開玩笑。”
她一愣,轉而大怒,鬆開了他,一把將他摔在地上,心想,真是越大越回去!
她低頭看他,卻覺得周身冰涼,那個人,在對她笑。明明是同一張麵容,但是卻像別人,如此陌生。
沈鳶畢竟身經百戰,當即穩了心神,假裝嗔怒道:“今天我就先放過你,若非明日是我太奶奶大壽,我定拿你血祭我七尺長槍!”
“哦?你的太奶奶竟和瀧文一天生日,真是……”話語突然停住了,那人眯起雙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啊……原來,你的太奶奶,已經過世了啊。”
沈鳶看向“瀧啟”的目光,那已經沒有假裝的溫和,全是冰冷。
“似乎你可以同步寄主的記憶。”她進宮未帶長槍,隻得抽出本要送給瀧文的劍,“從他身上滾出來!”
瀧啟不理她,閉上雙眼,眼球滾動,須臾,他好像從記憶中找到了答案,重新睜開雙眼,挑起嘴角道:“他叫你快逃,你為何不聽呢?”
“我叫你,從他身上離開!”沈鳶知道自己可能打不過麵前的人,即使這樣,她也不願讓瀧啟獨自一人麵對。
沈鳶持劍戒備著麵前的人,卻滿懷愛意地看著他的雙眼:“啟,瀧啟,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瀧啟一挑嘴角,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無情道:“他聽不見。”
“你……”
“你當本尊是誰?本尊親自施的轉身之術,是說破就破的?”
“轉身之術……”沈鳶腦袋轉的很快,“你是仙族?”
“是啊,沒錯。”“瀧啟”供認不諱,一邊踱步適應著身體,一邊對她說,“你的瀧啟是回不來的,本尊把自己的靈魂轉移至他的身體中,我仙族蘊含了強大仙法的靈魂,豈是他那渺小的人族靈魂能抵抗的?我甚至不知道,他這區區人族的身體能撐得住多久。”
他停了下來,對著沈鳶道:“所以本尊要幹正事了。”
他對沈鳶伸出手,沈鳶反應已是不慢,卻敵不過仙法精妙,沈鳶眼前一片黑暗。再醒來時,沈鳶就發現,自己被禁錮在大陣之中,兩年來,逐漸被抽幹生氣。
那天,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她的瀧啟。
“瀧啟”一直對她視而不見,仿佛他的身邊沒有這個生物存在。唯有一次,他似乎關注起瀧啟留下的血書,通過窺視瀧啟的記憶,他知道了暗格的法術。
他走到沈鳶麵前,抱起她,把她放到桌上,想要借她的手,打開暗格,取出血書。
卻像他一樣,完全無法打開。
他挑了挑眉,看了沈鳶一眼道:“看來他也不是很愛你。”
沈鳶冷笑:“這術法精妙得很,恐怕它能看透,我並非出於自願。”
“既然這樣,那你還是躺回去吧。”
之後,沈鳶就再也沒有和他產生接觸,直到今日,被逢生救出。
瀧文能想象到,那日,大哥發現有異時,已經太晚,聰穎如他,瞬間看破了對方的陰謀,在喪失自我之前,拚死留下了皇族血書。
他知道若這份血書公諸於世,他,瀧啟這個人,活著被整個大陸追殺,死了被曆史遺棄,滿身罵名,死無全屍,不能歸葬於皇陵。
而這卻是短短時間內他能想到的,阻止那人借他的手摧毀人間的唯一辦法。
他犧牲了自己生前身後所有的一切,來保護人間。
瀧文凝望著大哥留下的血書,太過悲切,以致他沒聽見聖古與月人的竊竊私語。
聖古把月人拉遠了些,壓低了聲音對她道:“若是如她所說,承載了仙人靈魂的瀧啟,注定活不了了,這可怎麽辦?”
月人也學他,小聲地說:“他本來就活不了,自己答應的事情,自己解決。”
聖古想到那日,瀧文央求他們不要殺瀧啟時,逢生月人微妙的反應,現在想來,她們腦中早已想到這個可能,隻有他一時沒想到這所謂的“轉身之術”。
聖古搖頭感慨:“你們早想到也不告訴我。話說起來,若是按我們推測,這個東仙,怕不是仙族至尊——仙君?”
“不好說,就算不是,也應是極其位高權重之人,仙法當不在東君之下。”
“那我們可應付得了?”聖古有些擔心,月人卻擺手道。
“他轉身在人族身上,人族脆弱,光承載他的靈魂已經很費力了,他不會冒險,在轉身時使用仙法的。”
已至醜時,黑夜無月,沉沉雲團壓得天空格外的低,殿外終於有了動靜。
“他們已經包圍我們了。”龍女看向窗外,重重包圍,嚴防死守。
“數量再多,也是凡人而已。”龍女咧著嘴角,伸出左手,掌心金光匯聚,一枚拳頭大的金色珠子漂浮在手掌之上,她看向聖古:“要不要我召喚蛇群,殺他們個屍骨無存?”
夜梟猩紅的雙眼中也露出了躍躍欲試的神情,袖中無聲滑出兩把短槍。
自從兩年前逢生來到血池,他們就沒有出去打過架了,多少有些妖族血脈的半妖,生性善鬥,這段時間憋壞了他們。
“不可。”聖古揮手阻止,“我們麵對的除了人族,還有那個東仙,即便他不便出手,也有人間的散仙,我們身為半妖,不可大意。況且,外麵的人,大多受了仙人蒙騙,之喲啊我們隻要拿出這份血書,便可讓他們不戰歸降。”
“要戰便戰吧。”瀧文聲音輕輕的,收起血書藏回懷中,“我決不會為了對付他,毀了我大哥的名聲。”
他眼淚未幹,卻聲聲擲地,站在大殿之中,儼然一副皇族氣勢。
夜梟吹了聲口哨,月人忍不住撫掌,龍女捂住嘴:“突然好帥。”
“這很不理智。”聖古不與他們胡鬧,認真地說。卻看那弱不禁風的瀧文,眼中超乎尋常的堅定,聖古便知道自己勸不了他,他垂頭細想一番,也下了決心。
“那便讓外界覺得,是新北皇勾結半妖,謀權篡位吧。”聖古對眾人道,“隻要活得比以往都幸福,誰會在意誰做人皇。”
“瘋了,都瘋了!”夜梟搖頭說道,隻見聖古瀧文雙雙向殿門走去,月人與龍女發出“好帥好帥”的驚歎緊跟著,隻得認命扶起玉岸,與逢生一起緩緩走出。
殿門外,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間士兵,“瀧啟”位於人群之中,步輦之上,身邊簇擁著人間散仙。
他們看見聖古一行,有些見識的術士已經“妖怪、半妖”的喊了出來。
“大膽妖怪,還不從我皇弟身邊離開!”“瀧啟”怒斥道,演技十分逼真,瀧文眼瞼顫抖,險些吐了出來,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厭惡:一個來者不善的東仙,用他大哥的身體,假模假樣的關心。
“多說無益。”聖古站在瀧文身邊,不動聲色的撐了他一把,微微歪頭,示意夜梟龍女動手。
龍女手中的金珠開始急速的旋轉,淺金色的雙眼光芒大盛,夜梟也抽出了他的短槍,背後妖氣翻湧,隱隱是翅膀的形狀。
“瀧啟”敲了敲手指,身邊的術士們心領神會,一同撐起手中的傘,隻見傘麵寫滿驅妖咒文。術士們的陣法發動之前,在隊伍最後的玉岸就已睜開了微闔的雙眼,手中的玉石宛如有了心跳般顫動兩下,一個結界自他為中心撐起,把咒文攔截在外。
即便如此,陣內眾半妖也隱隱感到不適。
“這種強度的術法,可並非人間散仙能做到的。”聖古皺著眉,對月人道。
月人妖力強大,透過結界而來的咒術對她不起作用,她看得便要比聖古更清楚些:“的確如此,看來,那個東仙雖不在明麵上出手,卻在他們的咒文裏加入了自己的仙法,才會令你們無法招架。”
“瀧啟”看出了他們的境況,揮了揮手指,示意進攻。
人間眾兵得令,端著武器一步步逼近,大戰一觸即發。
陣前上千雄兵,陣後還有術士坐鎮,情勢危急。
聖古強忍不適,轉頭對逢生求救道:“現在,隻能靠你了。”
逢生鄭重地點了點頭,輕輕把懷中黑獸放在門檻上,解開背帶,抽出身後的巨尺,自最末,走到眾人之前。
黑獸也緊跟著,目送她出戰。
瀧啟看見了這個周身墨黑的少女,卻不以為意,看她不受驅妖術法的影響,恐怕是個人族。
區區人族,又能耐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