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番外-佟淺記4

  除了失眠，佟淺多了一個症狀，心口疼，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抓著心髒，時不時在擠壓，很難受。


  她去醫院做了心電圖。


  “你要注意休息。”醫生告訴她，“一定要注意休息，在工作麽？我給你開請假條。”


  “知道了，不用的。”她沒有工作。


  “壓力不能太大，工作而已。”醫生倒勸了她幾句。


  “謝謝。”佟淺不是祥林嫂，不是碰上誰就訴說的性子，醫生看病，也沒必要聽這些有的沒的。


  “半個月後來複查。”醫生開了藥。


  “能不能給我開點安眠藥？”佟淺問。


  醫生看了她一眼，有點小心翼翼。


  “我晚上失眠嚴重。”佟淺哭笑不得，難不成醫生以為她要自殺。


  “你家裏人呢？”醫生問。


  “我兒子還小。”佟淺淡淡一笑。


  醫生似乎明白了點什麽：“我給你開一些，不能多吃，不能跟酒一起吃，最好做點運動，瑜伽、漫走之類的，對睡眠會有幫助，靠藥物，終究不是個辦法，最好調劑身體，讓它自己恢複。推薦你幾本書看看吧。”


  這是個熱心的醫生。


  每次看著安眠藥，佟淺最終都沒有吃，她買了些消除焦慮、緩解壓力的書，有事沒事兒就翻兩頁。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一直在運轉，不聽指揮的想著那些煩人的事兒：失業、離婚，她沒法靜下心冥想，但有個簡單的小練習，她可以做。


  準備一個網球、蘋果或者橙子這類可以輕鬆在兩手間拋動的圓形小物體。回想焦慮不安的事情，感受它的程度，10分最糟糕，1分代表幾乎不值一提。然後輕輕將球在兩手間拋動，並要越過身體的中心線，拋上6-8次。停住，並核實：現在的數字是多少？一直進行同樣的動作，直至數字降至1。再次核實，回想問題之後，焦慮是不是遠離了？如果覺得焦慮升級，那就繼續拋球，直至數字保持在1上。


  佟淺在本子上，寫下最壞的結局：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去做一個基層工作，收入微薄。可那又怎麽樣呢？社會上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生活的，也能好好活著。


  想到這裏，的確沒那麽焦慮了。


  又一次麵試機會，在離職問題上，對方依然糾纏，佟淺無奈，再次焦慮升級。


  她拿出安眠藥，仔細看了看，突然，有一個想法進入她的腦海：人都是向死而生，如果早點死了，是不是也不錯？


  這樣的想法，一旦有了，就揮之不去。夜晚，睡不著的時候，她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感受著左手的脈搏，希望它突然停止跳動。


  她還有母親，還有兒子，兒子還算有人照顧，母親呢？佟淺歎息，拚命甩開腦子裏尋死的想法。


  一個晚上，佟淺接到前公公婆婆電話，兒子發燒了。


  去醫院掛了急診，佟淺才知道，兒子陸陸續續發燒，有一個禮拜了。


  “前幾次吃了藥都下去了，這次不知為什麽，體溫持續升高。”兩個老人也是一臉焦急。


  醫生開了三天的水。


  三天後，體溫還是忽高忽低。


  於是做胸片，沒看出什麽，但還是有發燒現象。


  再做ct。醫生看著片子，然後讓老人帶著孩子出去，單獨跟佟淺說：“胸部有個陰影，疑似腫瘤。”

  佟淺腦子嗡了一聲。


  她坐在走廊裏，消化醫生的話：得手術，將腫瘤取出。這位置跟心髒很近，如果手術過程中發現黏連厲害，得停下手術，先化療，再二次手術。


  佟淺哭了，無聲的流眼淚。


  “哎，你怎麽在這裏？”一個男子的聲音。


  佟淺急急抹了眼淚抬頭，是上次給她看病的醫生：“哦，我兒子生病了。”


  醫生看她一眼：“很嚴重麽？”


  佟淺點點頭，眼淚忍不住落下。


  醫生伸手拿過病例，看了一眼：“你稍等，我去問一下。”


  不一會兒，醫生回來，在她身邊坐下：“你打算怎麽辦？”


  “手術吧，沒有其它選擇。”兒子還小，佟淺一想到他躺在手術台上，就心疼得厲害。


  “在這裏手術麽？”醫生問。


  佟淺不理解什麽意思。


  醫生解釋：“我剛才問了，我們醫院做過類似的手術，但是個成人的，你孩子還小，所以我建議你去上海兒童專科醫院，我那兒有個同學，我可以幫你聯係一下，看看能不能照應一下。”


  “真的麽！”佟淺似乎看到救星。


  醫生點頭：“這是個大手術，存在許多不確定性，那邊畢竟經驗豐富，當然，費用會貴，又在上海。”


  “沒事沒事，隻要孩子好了，都好。”佟淺急急說。


  “那我就幫你聯係。”醫生離開了一會兒，然後回來，給了她聯係人，“你準備一下，兩天後過去。”


  回去後，佟淺先跟前公婆商量，他們都要一起去，想著多個人多雙手照應，佟淺覺得也好。


  查了地址，附近找了一家如家酒店，定了一個家庭房。車子加滿油，etc上充值，然後收拾行李。


  “媽媽，我到底生了什麽病？”兒子問。


  佟淺不知怎麽回答：“我們去上海大醫院看看，看了才知道。”她想著慢慢告訴他。


  “哦。”兒子低頭。


  “你想想，要不要帶一些玩具？”佟淺分散他的注意力。


  “可以帶玩具嗎？”


  “是啊。”佟淺摸摸他的腦袋。


  “好，我去找。”兒子屁顛屁顛走了。


  小孩子，總是很容易快樂。


  臨行時，佟淺接到前夫電話，問什麽情況。


  佟淺就告訴他：“他胸腔有個腫瘤，需要手術。”


  “這麽嚴重？”對方似乎沒想到，“之前不是說感冒發燒麽？”


  “你還有事麽？沒事我掛了。”佟淺懶得跟他廢話。


  “我、我不能過去了，我打點錢給你吧。”前夫說。


  “好，我的工商銀行卡號沒變。”佟淺回答，她本來對他就不抱任何希望。


  到了上海，在酒店安置好，晚飯選了一個好飯店，點了兒子喜歡吃的菜。


  “媽，我想去玩。”兒子說。


  “行，等我們看了醫生，你身體好了，媽媽帶你玩。”佟淺忍住眼淚。


  第二天看了醫生，說法一樣，確認是個腫瘤，手術排在兩天後。佟淺沒有回去，省掉來回奔波，帶兒子去附近玩了玩，吃好吃的。


  手術前一晚，佟淺給兒子洗好澡，讓他早些休息。第二天早上護士開始來準備，佟淺跟兒子解釋：“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吃東西，因為醫生伯伯要給你看病，你需要去手術室，但是你別怕，媽媽就在手術室外麵。”

  兒子眨著大眼睛，淚水就要出來了。


  “你去睡一覺，就好了。”佟淺忍住自己的眼淚。


  兒子點點頭。


  “手術後，你會在觀察室，需要觀察一個晚上，那個時候媽媽不能進去，你有什麽就喊護士阿姨，那裏麵有其他像你一樣的小朋友，你不是一個人。”佟淺又說。


  兒子就哭了。


  佟淺抱著他，安慰。之前她去簽字的時候，醫生跟她說了三種情況：第一種，胸腔打開，順利取出腫瘤，這是最好的情況；第二種，發現不能取，重新縫合，然後化療一段時間，再手術，這是中等情況；第三種，孩子可能直接在手術台上，再也下不來，這是最壞的情況。


  手術，都是有風險的，佟淺當然明白，但是不手術沒辦法，現在，她隻有乞求老天保佑自己的兒子。


  推著車，送兒子去手術室，過道很長，燈光很亮。她被攔在門外，終於忍不住，蹲在牆邊哭了。


  老人也抹眼淚。大家相互安慰。


  等待，漫長而焦急。


  手術室燈滅，醫生出來，佟淺急急上前：“醫生，怎麽樣？”


  “手術很順利，給你們看看取出來的東西。”醫生揭開白布，一個雞蛋大的肉球在盤子裏放著，“四壁光滑，初步判斷應該是良性的，當然進一步結果需要去化驗。”


  謝天謝地！佟淺心放下一半。


  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孩子被送出來。看著平日裏活蹦亂跳的兒子，病怏怏躺在那裏，佟淺就忍不住流淚。


  孩子很虛弱，護士囑咐了注意事項，佟淺便跟兩位老人輪班，日夜照顧。


  第三天，孩子身上的管子拔掉，才顯得有些力氣，吃東西也好了點。


  “媽媽，我要上廁所。”兒子說。


  “媽媽拿便盆給你。”


  兒子看著便盆皺眉，好不容易坐上去，卻上不出來。佟淺沒辦法，叫來護士，一起幫助他下床，去衛生間上廁所。


  “為什麽不坐便盆呢？挺方便的。”護士說。


  兒子搖頭，佟淺也沒辦法。


  一日，佟淺接到那醫生的電話，詢問情況。


  “手術順利。”佟淺感激不已。


  “那就好。”對方似乎挺關心。


  “對了，我準備了一個紅包，不知合適不合適。”佟淺問。


  “不必了，我跟主治醫師很熟的，知道你一個人不容易。”醫生說。


  “謝謝。”佟淺挺感動。


  化驗結果出來，良性，佟淺終於完全放心了。


  一星期後，佟淺辦理出院手續，醫生告知注意事項和複查時間，分別是一個月後、三個月後和六個月後。


  開著車，帶著老小，佟淺終於可以回家了。


  前夫來看了看兒子，又給了一些錢，佟淺麵無表情收下。兩位老人倒是罵了一遍兒子，順帶誇獎佟淺，這些，她都不在乎了。


  佟淺請了醫生到家裏吃飯，表示感謝：“我手藝一般，本準備請您去飯店的，但這兩天天氣不好，我怕兒子感冒，又不想拖太久，您多包涵。”


  醫生笑笑，還問他兒子：“當時怕不怕？”

  “怕，後來就睡著了。”兒子說，“在觀察室的時候，我嘴巴好渴，就喊護士，說要喝水，旁邊有個女孩子，也喊護士，護士不讓我們多喝水。”


  “是嗎？真勇敢。”醫生誇獎，“你兒子很懂事。”


  佟淺點頭，覺得欣慰。


  兒子生病，前前後後，又好長一段時間了，算算日子，她失業十一個月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一直以來，工作於她是件挺簡單的事，每次找工作都很順利，準確的說，除了畢業那一次和第一次跳槽，後麵幾次都是工作來找她的。


  跟兒子一起的這段日子，她很開心，兒子也很開心，佟淺突然有點不想工作。可沒收入，總不是個辦法，她開始思考：有沒有其它可能？

  她父母是打工的，她的圈子裏也都是打工的，這麽些年，她在職場上還算順利，除了這一次，收入也還行，似乎她就有了一種思維定式：打工，找工作。


  想來想去，佟淺想到創業，或者說，一份有收入的自由職業。她開始分析自身優長，然後尋找辦法。


  她所擅長的領域，有一定的專業性，多年國際型外企的工作經曆，讓她有許多實踐經驗，對實操中的問題有預判、有方法，擅長項目管理；她找到一家谘詢公司，向對方介紹了自己，對方很感興趣。


  這個時候，有一家外地上市公司聯係到她，給了她一個不錯的條件。同時還有一家外企，似乎也挺合適。


  生活真是有意思，要麽一個選擇都沒有，要麽卻同時好幾個選擇。


  “我需要照顧孩子，所以需要一份時間自由的工作。”佟淺選擇一個恰當的合作方式，跟谘詢公司簽訂了合同。


  前期的確有難度，但佟淺不怕，她知道市場，知道許多公司都在尋求這方麵的資源，她沒有跑外地，借用各種人脈，把所在城市開發區的企業拜訪了一遍，對於那些有擴張打算的公司，她花了些功夫說服。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順利拿到第一家客戶。


  企業情況摸底，跟領導溝通，出方案，相關人員培訓、實施，項目跟進。雖然忙碌，但她大部分時間可以在家，而且她發現，作為一個外部專家的角色，在推行項目時有一定優勢，隻要搞定老板，就不用花費大量時間精力說服一些冥頑不靈的家夥。


  在失業第十五個月的時候，她賺取了第一筆工資，谘詢費，九萬八，還不錯。


  兒子身體養得紮實了，佟淺借著複查的機會，每次都帶他玩一個地方，這段日子，她睡眠也好了起來。


  兒子想養一個寵物，佟淺建議養一隻狗，兒子搖頭：“狗太吵了，三樓的那隻狗，每次我上樓它都叫，很討厭。”


  “那養一隻貓？”佟淺又建議。


  “貓可以。”兒子思考後認真回答，“對了，那個醫生叔叔就有貓，我們可以問問他。”


  “他養貓麽？”佟淺不知道。


  “對，他告訴我，他家裏有一隻很漂亮的貓，還讓我去看呢。”


  “我可以帶你去寵物店，不要老麻煩別人嘛。”佟淺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喜歡麻煩人。


  “不麻煩，我有他的電話，我去問。”兒子就去打電話了，佟淺攔都攔不住。


  家裏準備了一係列萌寵用具，一個中午，醫生拎著一個小籠子來到佟淺家，裏麵有一隻小加菲，瞪著眼睛，好奇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