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淩晨驚魂（四）

  我知道她肯定是還沒睡的，要睡得著的話，就不會淩晨四點發消息給我。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決定先從大道理入手。


  我：三兒，都二十歲的人了，也算走過四分之一的人生路程，連高考都走過了，還有什麽不能堅持走下去？好好跟你高中好友聊聊，說不定是她那陣子心情不好呢？

  嘖嘖，這話冠冕堂皇的，我自己都不相信。


  兩分零幾秒後，三兒發消息過來。


  三兒：咱二十歲的人了，能不說這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否？心情不好能把一切事情安排得那麽好？

  我晃了晃腦門，可能淩晨腦子還未完全醒轉過來，竟不能發揮出我平時妙語連珠的一半出來。


  擺好架勢，我決定站在三兒的角度出發。一分鍾後，我在黑暗中露出兩顆白牙，兩拇指在手機鍵盤上翻飛：

  你好友做的真不是人事！說好的一起去工作的，怎麽能不跟你商量一下就把車票都買好了，還把工作都換了才告訴你！你有情緒是對的，是我的話，我不跟她翻臉就不錯了！

  一分半鍾後。


  三兒：其實哪怕她跟我講一下“買車票了喂”“我想換個工作”之類的話，我才不會鬧情緒呢。


  嘿，這個出發點有戲。


  我繼續發：她失戀了你就多體諒一下她，也許她心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呢。你說是吧？

  一分鍾後。


  三兒：噢……別再說她失戀了，這是失戀該有的樣子嗎？事事辦得有條不紊，都他娘的大半年過去了！


  看見她罵娘，我就知道她已經開始發泄心裏壓抑的憤怒，說實話，我就怕她不怒。如我所料，三兒又發了幾段發泄怒火的文字過來，看得我觸目驚心，心驚膽戰。


  最後她冷靜下來又問我以後怎麽辦。


  我：那繼續冷戰好了，我沒轍了。


  三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我突然覺得不憤怒了，也許我們的分歧早就已經出現了，不，其實我們從認識的那一刻開始就有分歧。她其實很要強，或者說從來不會虧待自己，她一直是個有計劃的女生。


  思慮片刻，我卻發了一段不相關的文字過去：你是怕沒了她，你就再沒一個可以稱得上是深交的朋友了吧？再沒一個難過時向你哭訴的朋友了吧？再沒一個時刻被你需要的朋友了吧？

  我一個三連問過去，三兒就沒有立刻回我。


  耳機裏切歌切到了《我和我的祖國》，在這深夜裏，給我一片欣欣向榮，仿佛祖國的大山大海就在我眼前。於是我把它分享給了正在睡熟的婷姐——好朋友有好東西當然要共享。


  這首歌快要播放完的時候，三兒終於回我：大概是吧。


  我那三連問可能有些直擊她心靈了，但我覺得還不夠力度。


  手指繼續翻飛：三兒，這世界上唯有利益往來的人才能一直捆綁在一起，除了你的父母，沒有人能一直停在原地等你，能等你長大的人太少，能等你明白人情世故的更少。三兒，天亮了，該醒了。


  三兒還沒回，我耳機裏傳來一段歌詞：

  ……


  眼前的黑不是黑


  你說的白是什麽白

  人們說的天空藍是我記憶中的那團白雲背後的藍天


  我望向你的臉卻隻能看見一片虛無


  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簾忘了掀開


  ……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我卻起了一番不一樣的領悟：


  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辨不清未來的方向在哪，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幫？

  如果有一天，我眷戀過往，不願意走出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拉？

  如果有一天，我被絆住了前進的步伐，你可不可以停下等我一等。


  可不可以別讓我抬頭看見一片空蕩蕩的虛無？

  可不可以牽著我的手對我說你永遠不會離開？

  可不可以沉睡在美夢裏不醒過來？


  唉……果然黑暗裏的淩晨最容易思考起人生來……


  三兒最後回我：嗯，起來刷牙了，今天還有一門考試，我書還沒看完。


  我發了一個極其誇張的加油表情過去，三兒再沒回我。


  我摘下耳機，聽見外麵滴嗒啪啦響的雨滴敲打地麵的聲響，這場壓抑已久的大雨終於還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