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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弑滅

  扶桑樹下,冷霜華一襲白衣站成了個人雕,身形筆直,從背後完全看不出他“不久於人世”的落寂。


  白衣款款,袖中盈風,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貌似皇甫家此刻火上澆油的狀況與外麵沸反盈天的議論都與他無關。


  良久,冷笑著了件白披風麵無表情的走過來,微微頷首:“父親”。


  冷霜華回頭,略顯詫異:“你怎麽來了?”


  “……”冷笑眼皮一跳,比他更詫異,難道不是你叫我來的嗎?怎麽,人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哦,瞧我都忘了。”冷霜華抬了抬眼皮,出人意料的想去拉他一下,冷笑卻瞳孔一縮,如見遭遇蛇信般躲開了。


  他爹自他出生就沒抱過他一天,連碰都沒碰過,不大與他說話不對他笑,甚至一直刻意避開不見他,今兒個是發什麽瘋,著實把他嚇了一跳。


  冷霜華眼神有些黯淡,沉默一刻後渾不在意道:“你的配劍呢?”


  冷笑條件反射的一摸腰間,發現配劍放屋裏了,淡淡道:“孩兒這就回去把它帶上。”


  這顯然是個習慣,以前但凡冷霜華沒看到他身上的劍,便會陰惻惻的問一句“配劍呢?”然後便要動好大一通肝火責備他,配劍乃修士的靈魂,劍在人在,不可一日不帶,久而久之冷笑練就了這麽一副口頭禪“孩兒這就去帶上它”。


  “等等。”冷笑一轉身,冷霜華馬上叫住他。


  “不用了。”冷霜華道,“去劍樓裏挑一把合適稱手的來,以後就不要用泣血劍了。”


  “……父親?”冷笑皺眉,以為他爹這是另一個版本的生氣,可能“新版本肝火”後果會比較嚴重,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麽做答。


  “我並不是要責備你。”冷霜華道,“你知道泣血劍與飲血劍乃母子劍……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冷笑一愣,旋即公事公辦道:“父親請講。”


  “你的爺爺冷清河是當年名聲大噪的士座下弟子——清河真人,後來被其師兄殷溯水所殺,所以我們冷家才與殷家成了世仇。”冷霜華開啟了他遙遠的回憶。


  冷笑依舊一頭霧水,搞不懂這母子劍與兩家世仇有什麽關係。


  冷霜華接著道:“清河真人一直崇拜一個人,近乎瘋狂的崇拜,處處模仿他,模仿他的修行路子,走他走過的路,甚至為此打造了一把與那人一樣的劍——飲血劍。”


  “他是誰?”冷笑其實不太感興趣,更談不上好奇,隻是適當的問一句,讓他爹不至於越說越孤單。


  “迦葉,是我佛修一道的鼻祖,是個墮魔之人,迦葉的配劍叫‘弑滅’與飲血劍一般嗜血嗜殺嗜命,玄門武器榜上有史以來的第一把邪劍。”冷霜華道,“清河真人死後,飲血劍傳到我的手裏,我當時不知道此劍令人絕望之處,隻覺得好用便著人給你大哥打造了一把子劍泣血,作為子劍,泣血也同樣具有控製和反噬主人的危害。”

  冷笑終於動了動神色:“所以父親近來是被飲血劍反噬了?”


  “不,是從你大哥出生不久後,飲血劍就開始噬主了。”冷霜華聲音逐漸有些嘶啞低沉,“我當年真是瘋了,明知道飲血劍會噬主還要給你大哥打造泣血劍,這些年裏還逼著你以泣血做配劍,你五歲那年……”


  “父親——”冷笑打斷他,五歲是他心裏一塊不能被提起的傷疤陰影。


  五歲那年是冷笑人生中第一個噩夢,那年真奇怪,大哥冷玉病死了,它的配劍泣血便成了無主之劍,隨後生母陳清婉也死了,冷霜華發瘋般逼他馴服泣血劍,做它的新主人。


  他以血為祭,讓那邪劍喝幹他半身血液,泣血劍最後終於認他做主了。


  隻是,很奇怪,做了泣血劍十五年之久的主人,他竟沒遭到半點反噬,更遑論控製。


  冷霜華果然不再提,隻是沒頭沒腦的問一句:“這些年,你恨我嗎?”


  冷笑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也沒頭沒腦的回問一句:“被控製是什麽樣子的?”


  “被邪劍控製的人,六親不認,雙瞳泛血,如地獄血魔,沒有半點人樣,實在控製不住自己,見誰都想殺。不過這幾年好多了,反噬最強烈……是在你大哥十多歲那幾年”冷霜華額頭爬上一絲疲憊,緩緩閉上眼睛。


  冷笑心頭一震,忽然明白他爹這些年為什麽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子裏,不見外人也不見他,除了去火樹銀花台,其他各世家也不常走動,像塊不懂人情世故的寒鐵。


  這麽多年,自己竟毫無察覺,冷笑心中一時不知何種滋味,看向他的眼神莫名軟和了幾分。隻是,殷若木母子活著的時候,不正是冷霜華常常失控的時候嗎?


  他們真的是病死的嗎?還是……冷笑忽然轉身離開,他不敢往下想,一時間竟也不知要怎麽麵對他爹這個人。


  “拂兒——”冷霜華叫住他。


  冷笑一怔,關於這個名字他是不想承認的,沒別的原因,就是太陌生,當然這個時候他又不好反駁些什麽。


  冷霜華繼續道:“這些年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我不敢靠近你們,我並非不在乎你們母子,我隻是害怕鳳凰台會出現第二個殷若木和冷玉。”


  第二個殷若木和冷玉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的死,真的“另有隱情”?冷笑脊背發涼,腳步不停的走了。

  彭城西湖邊,言如玉小店內,單小言在喝下一碗不知什麽玩意的湯湯水水後終於緩過來了,他那把老骨頭散了差不多一半,估計要養好一陣子了。


  二樓小隔間裏,冷玉一手撐著額頭,一手在桌上的鐵劍身上來回摩擦著,嘴角一縷嫌棄和著一絲笑意:“嘖,惠一劍乃佛道之劍,雖然與殷家辟邪劍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就勉強湊合吧!”


  角落裏被五花大綁的曆惠等人個個眼裏噴火,尤其是曆大小姐一口銀牙險些被自個全部咬碎,她被冷玉封了口,不能說話,如果眼神能殺人,冷玉一定被她千刀萬剮了。


  單小言撐著散架散到一半的老骨頭硬是爬到了二樓,冷玉開扇一遮眼簡直不忍直視,但還是翻著白眼去扶他:“我說您老人家能消停一會嗎?非得把你所有骨頭拆了才滿意是吧?”


  “唉,無妨,怎麽,如今有了惠一劍往後可以壓製你體內逆流的靈力了吧!”單小言道。


  “應該可以。”冷玉道,“不過不敢保證,最好還是能拿到辟邪劍。”


  辟邪劍乃正義之劍,傳承了幾代人,可壓製一切邪幻之術,鬼祟妖魔,區區靈力逆流完全不在話下。


  “那他們怎麽辦?”單小言指了指曆惠等人。


  “這曆家囂張跋扈,十幾年前幹的傷天害理之事被扯出來,居然也沒影響他曆家,外人不敢動他家,他家也不出來找事,玄門盟主一倒仙門不便插手,佛門首領龍家又太軟弱,嘖……曆家麵子可真大。”冷玉答非所問的倒了杯茶遞給單小言。


  單小言骨子裏天生沒有淡定二字,將茶一飲而盡也不管它燙不燙嘴,撂下茶杯接著道:“他們怎麽辦?那可是曆家掌上明珠啊!咱們背地裏攪攪混水也就算了,真跟曆家卯上,一來不值,二來夠嗆。”


  冷玉正色道:“其實不是沒人敢動曆家,而是我們放出去的消息還不足以讓人動他家。皇甫卿那狗頭盟主之所以因為幾句謠言為眾人所不容,那是因為皇甫家大勢已去,牆倒眾人推,可曆家不一樣。所以咱們不妨以曆大小姐為突破口,逼他曆家狗急跳牆……這可是份大禮,殷無忌人在上黨,我不奉上一份大禮怎麽好意思討要辟邪劍呢?恐那肖宗主把我碎屍萬段了。”


  “啊?”單小言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這曆惠要怎麽處置還沒說完,話題怎麽就跳到殷無忌身上了,“小玉啊!你說樸素一點。”


  冷玉居高臨下看著他,一臉嫌棄的想:“就你這腦袋再樸素你也聽不懂。”


  不過他還是積了點口德,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道:“高人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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