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情義
廢除盟主這號令聽起來不是什麽太好的事,然而對於“罪孽深重”的戰敗者來說,這已經是最人性化的懲罰了。
玄門其餘世家吵吵嚷嚷的和稀泥也就算了,上黨肖宗主可沒那麽好說話,他打算乘勝追擊血洗金陵火樹銀花台,就像當年玄門眾家血洗姑蘇郿塢一樣。
而此時殷無忌一副像回“娘家”的樣子,毫無違和感的來到星橋鐵索殿,好一通“物極必反,過猶不及”的大道理把他擋了回去。
肖刑風沒料到殷無忌這根“軟骨頭”居然就這麽大喇喇的出現在他麵前,有些緩不過神來,他不是和冷家那萬年寒冰私奔去了嗎?
居然還知道回來啊!肖刑風臉一沉,一通冷嘲熱諷已經衝到他喉嚨裏了,隻待他一張口就劈頭蓋臉的砸過去,將殷無忌這小子噴個狗血淋頭。
然而“軟骨頭”殷無忌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突然摘下身後盆景中一片葉子,十分促狹的往肖刑風嘴裏送去,肖刑風猝不及防的被嗆了一口綠草香,想要發作又突然不知被戳到了哪根筋,撚著那片葉子好一番愣神。
自從上次一別,倆人是多久沒見了,還以為姓殷的傍上冷家那冰塊再也不回來了呢!
他想起幼時兩人的事跡,殷無忌還是小毛孩的時候對他的崇拜之心,天地可表,常常跟在他屁股後麵左一聲刑風哥哥,右一聲大哥哥的叫著,對他那毫無保留的信任與唯命是從的樣子著實可愛。
雖隻有短短三年,卻是他為數不多的幼年時光裏的一道彩虹。
“肖刑風,發什麽愣呢?”殷無忌毫不避諱的戳了他一把,“還不快引我進門,給我接風洗塵?”
肖刑風回過神來,直眉愣眼道:“你叫我什麽?”
“叫你名字唄還能叫什麽?”殷無忌一臉傲嬌道,“莫非我要叫你祖宗?”
“幾年不見,膽子肥了,皮子也癢了是吧?”肖刑風伸手劃出一個半圓弧形將殷無忌的後衣領提了起來進了門。
周遭一幹家仆侍衛乃至眾門生紛紛覷了過來,不知道宗主大人這是從哪裏虜來了個如此清秀俊俏的小郎君。
殷無忌本想說些正事來著,看來眼下隻能等著肖宗主這棒槌發完瘋再說了。
此時鳳凰台上又是另一番景象,冷霜華終於為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把酒當水喝一破習慣付出了代價,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當然,這隻是對外的說辭,修為隱秘深不可測的冷宗主怎麽可能被區區酒水而抽幹了神髓呢?
因此,冷笑很自然的從少宗主升級到了宗主,這是意料之中的,隻是誰也不曾想到竟如此之快。
馮莒暗中歎了一口氣,屆時冷家在風口浪尖上,冷笑好巧不巧的在這個時候正式接掌冷家,這不是把所有輿論壓力和意料之外的危機全都轉移到他身上了嗎?冷霜華兩腿一登,魂歸天外,他造下的孽最終還不是得由冷笑一肩扛下。
果然,沒過幾天,輿論越來越聲勢浩大,那些修真界裏玄門外的人,甚至修真界外麵的人都開始給各世家施壓,各世家無奈,隻得逼迫已經被下了盟主位的皇甫家滾出玄門。
至於冷家和曆家,畢竟是佛修一道的人,天大的罪也得有人敢定才行,龍家還未曾發話,他們這些敢怒敢言卻不敢動的局外人實在沒轍,隻能在心間口頭上把這“修假佛”的兩家一番唇槍舌劍、淩遲處死。
至此,皇甫家像條失去戰鬥力的喪家犬,而皇甫仲才堪堪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情況?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是不信那些“江湖傳言”的,因為至始至終他的哥哥皇甫家正主從未告訴過他,自家其實一直與冷霜華綁在一起的,自家能坐上盟主寶座,並且一坐就是十幾年,背後是冷家無數手腳撐起來的,甚至於自家過半數的仆從修士都是來自冷家。
皇甫卿真是一個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的失敗者,他頂著一身傷一聲不吭的端坐著,看著眼前又氣又怒險些以頭搶地的皇甫仲像隻猴子一樣竄來竄去,輕歎一聲緩緩開腔:“仁和,你安靜點,晃得我腦仁疼。”
皇甫仲恨恨道:“大哥,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瞞著我什麽?你背著我跟冷霜華做了些什麽勾當,看看現在……皇甫家快要沒了,而他冷家居然毫發無損的還有閑情雅致舉辦宗主繼位儀式……”
“唉——”皇甫卿又是一聲輕歎打斷他,“瞧你說的,我跟冷兄兩個大男人能幹什麽勾當……我跟冷兄霜華是拜把子兄弟這個你是知道的,可你不知道我與他的情義深淺。他父親沒的早,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冷家宗主了,可是後來他修行練岔了氣,走火入魔,後來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發瘋、多疑、嗜殺,不清醒的時候見誰都想殺,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皇甫仲一愣剛想說這關我們家屁事,忽的一轉彎道:“我怎麽知道。”
“因為飲血劍。”皇甫卿淡淡道,“飲血劍是當年他爹清河真人的配劍,是把不折不扣的邪劍,他爹死於同門師兄溯水真人之手,冷霜華就是被那劍控製了心神,每天都在尋思著怎麽滅了殷家,替他爹報仇,不知不覺中逆向修行才會走火入魔。”
“然後呢?”皇甫仲漠然應一聲。
“後來他的夫人殷若木死了,這讓他的心魔愈演愈烈,那時的殷家正是全盛時期,冷兄將自家眾仆從修士調往我火樹銀花台,與我合謀,祝我成為玄門之首,一步步的登上盟主寶座。”皇甫卿道,“你也知道十幾年前我們家甚至連位列玄門的資格都沒有,他許我這些隻是為了讓我聯合玄門眾家剿滅殷氏。”
如此看來,冷霜華確實許了他一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錦繡前程,可是最後還不是因為他,這隻鳳凰再次變成拔了毛的雞,真是成也冷霜華敗也冷霜華,倒不如初時平平淡淡走好每一步,何必走那刀尖上舔血的捷徑呢?難道就因為姓冷的是他拜把子兄弟嗎?
“他既有這樣的雄心壯誌和實力,為什麽不自己動手,非要假手於人,借刀殺人?”皇甫仲看著哥哥的眼睛仿佛要噴火了,每個毛孔都在無聲怒罵“你是不是傻?居然毫無怨言的給人當槍使?”
“冷家修佛,很多事不方便也不能插手到修仙一道中來,所以隻能借我皇甫家這塊跳板扳倒殷氏。”皇甫卿十分有自知之明的道,“至於我為什麽甘願做這塊跳板?因為……冷兄發病的那些時候,會忘了所有人,會懷疑所有人,會想殺所有人,可他唯獨相信我,在我麵前能控製住自己。”
冷清河死得早,冷霜華小時候的脾氣與冷笑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十分冷漠自帶殺氣,他幼年所有時光都隻有一個拜把子兄弟皇甫卿,所以兩人的關係自是不必說的。
“所以你們情義深重了是嗎?哼,連我這個親弟弟也不能染指了是嗎?”皇甫仲聽罷,一股難言的酸味和著無法排遣的憤怒油然而生,“我不管你們多深的情義,可是大哥,你憑什麽帶著我們家一起為他去死?你要跟他好,你自己糾纏過去就是了,憑什麽一聲不吭的帶上我們家?”
“仁和!”皇甫卿陡然拔高了聲調,他很想再重申一遍,他和冷霜華是赤子心那樣的不可褻瀆的兄弟情,讓他千萬不要想歪了。
當然,他也不確定麵前這一根筋的弟弟到底有沒有想歪,隨後軟軟道:“我也沒想到,十幾年前的事居然還能被人翻出來,這人會是誰呢?誰會知道這全部的真相?”
貌似當年參與謀害殷氏的人,除了三家領導人和一眾仆從修士,知道那事的人還真沒有第三方人了。就連那些仆從修士後來也都被莫須有罪名害了命,或者離開了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