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千殤
破曉,肖刑風踏著清晨的露珠離去。
陽光灑在窗戶裏麵不遠處的一堆盆景上,點點碎金折射到床前,楚子明迷迷糊糊的醒來,微微睜眼就看到簾子後站著一個女人。
楚子明登時坐直了身子,微眯的眼睛全部打開,略顯遲鈍的腦子緩緩過濾了一遍昨夜的記憶。
見鬼,什麽也想不起來。
肖刑風給他下的藥還是有些分寸的,讓他一倒就是一整晚,沒有提前醒來也沒讓他三五天醒不過來,眼下這個點像是掐算好的,他醒來得非常在點。
當然他昨日喝下去的“茶”並不是什麽軟香散摻巴豆摻紅花泡製的,更別提什麽媚藥了,肖刑風隻是弄來點黑市盜賣的小玩意——千殤。
千殤是種毒藥,對於俗世界平民而言它是毒藥,可對於玄門內修仙世家子弟而言它隻能算是迷藥,蒙汗藥能放倒馬匹,而千殤能放倒修士。
此藥的最大效果不是迷暈修士,而是讓該修士忘記自己昏迷之前三個時辰內發生的事。
此藥就是藥效太好了,容易讓人鑽空子幹壞事,比如肖刑風這樣的人,所以千殤很早就被列入禁藥範圍內,不論山野鄉縣還是京畿重地都不允許流通,姓肖的也就隻能從黑市上打點小主意。
這時江靈忽然回過頭來,楚子明立馬像被火燎到一樣撇開目光,也不知他怎麽想的,胡亂抓起衣服穿好鞋子就要往外衝,好像他剛剛看到什麽有礙觀瞻的醜玩意。
江靈一扭頭往銅鏡裏照照,無辜的想:“我有那麽醜嗎?”
銅鏡裏的姑娘不僅不醜,較昨夜來看似乎更有些血色了,一宿沒合眼的她,臉上絲毫沒有零星倦怠,麵色紅潤有光澤,細眉橫挑杏眼如珠,仿若初上新妝。
昨夜肖刑風確實不是來帶她走的,她也明白,兩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要知道此時江靈可是楚家大公子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昨夜就這麽跟著肖刑風走了的話,且不說輿論的風波多久能平息,就江楚兩家隨之而來的緊張關係一定會被推到風尖浪口,屆時江靈在眾人眼裏可就是個水性楊花的罪人了。
肖刑風夜半搶人,那隻能說明他囂張狂妄,到時該幹架的還是要幹架。
而江靈夜半被搶走,不管她是不是自願隨那歹人去的,總之女兒家的名聲是壞了,而且就此前江湖傳言“江大小姐與墨家宗主那點破事”來看,這江靈若真走了,那一定是自願的,那不叫搶,頂多叫私奔。
私奔啥時候不行,為啥偏挑這個時候?這不僅壞了名聲傷了楚子明,在一定程度上還是拿著楚家的尊嚴放肆踐踏。
所以,考慮到這一點,兩人都不能衝動。
再者,上黨墨家星橋鐵索殿內,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和諧。
墨家本是墨鴉祖上留下的基業,雖然同是修仙門派,可到底與玄門不是一個檔次,好在其整體修為也並非一般門派那樣稀鬆平常。
上代墨家宗主墨鴉在殷無忌離開的幾年後病故,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沒過多久,墨鴉唯一的兒子墨西簡也病了,病得下不來床那種,無奈墨家隻能另選宗主。
墨家宗主自然是要從墨家本家人裏挑選,要是本家實在沒有小輩也可選其長老一係的人擔任,而墨西簡偏不,他選了肖刑風。
這就有些荒唐了,墨小公子這是病傻了嗎?家族幾個元老個個吹胡子瞪眼,都想要鬧一鬧,都想拿拐杖敲一敲墨西簡的頭,看他腦袋裏裝的是什麽玩意。
墨西簡才不管那些個老東西,隨便他們鬧去,難不成幾個老東西還能出圈?或者一頭撞死在星橋鐵索殿上?墨西簡力排眾議讓肖刑風順順利利的坐到宗主位上,他欣賞他,欣賞這個比自己小三歲卻有力挽狂瀾之氣魄的妖修。
是的,肖刑風修的從來不是魔道,而是妖道,他一沒有殷家異血,二沒有修魔秘籍,隻能自行摸索,挑戰自身最大極限,最後修了通妖道。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因為根本沒有人修過此道,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事實證明墨西簡選對了,肖刑風為墨家眾弟子編製了新的修行功法,研習新路子,突破一些難以突破的瓶頸,讓眾弟子們修行速度從“牛拉馬托”一下子到了“航空航天時代”。
在短短幾年內,肖刑風憑一己之力拉高了墨家整體實力,最後躋身玄門,完成了所有修仙一路眾多小門小派都在做的夢。
至此,墨家上上下下算是徹底被征服了,眾人從此鐵了心要追隨肖宗主,甘願做他馬前卒,為他拋頭顱灑熱血……但,總有例外!
墨家仍是有一小撮“頑固派”不願跟著大部隊走,不肯承認肖刑風的領導地位,不管姓肖的幹了多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偉大事業,反正他們就是不承認,理由很簡單——你肖刑風姓肖不姓墨。
這種腐朽到鏽跡都化濃了的頑固思想與俗世界裏重男輕女很有一拚,管你女孩兒日後能當女皇還是能撐起一片天,反正最終都是別人家的,該扔還得扔。
肖刑風對這些老頑固自是不大客氣,兩年前他就開始整頓內政了,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肖刑風花了兩年時間與這群老東西鬥智鬥勇總算見些成效了。
眼下盟主施壓,又趕巧出了江靈這麽個變數,看來他得快刀斬亂麻,盡快肅清內部,團結一致對外。
他若還想要江靈就免不了一戰,對手也許隻有盟主一家,也許玄門七家齊上陣,誰知道呢?反正江靈與他是不能名正言順了,要打便打吧!他與玄門眾家的仇早就結下了,二十幾年來等的就是這一天,為殷家報仇,他從未忘記。
贏了便是一箭雙雕,既抱得美人歸,又報了多年仇怨;輸了嘛!倒也無妨,就當是一種解脫吧!說實話,誰心中背著仇恨都不會好過,況且他這一背就是二十多年,搞不好可能要背一輩子。
楚子明跑出去一截路又懵著腦袋原路返回,略顯緊張的戳在江靈對麵:“江……江姑娘,那個……我……”
“嗬嗬——”江靈溫婉一笑,“昨晚你喝多了,怎麽,現在還是有些不舒服嗎?”
“不,還好,我們……”楚子明快把翩翩公子的大好形象掉在地上了,至今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昨夜我們什麽也沒發生。”江靈淡淡道。
“哦,那就好!”楚子明遊移著目光,忽覺自己說出來的話有點不大對頭。
他們是夫妻誒,就算發生點什麽也最正常不過啊!楚子明對自己無語,當然他也不是特別想發生點什麽,怎麽說自己也還是個根正苗紅的世家子弟嘛!
“呃,那一會兒江姑娘要與我一同去給爹娘請安。”楚子明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嗯,這是自然,不過……”江靈頓了頓,“你先把外衣穿上。”
楚子明一低頭發現自己一身白,隻穿了裏衣,外麵的小丫頭已經忍笑忍了好久,他們可從未見自家公子如此衣衫不整,全無體麵可言的樣子。他猛一轉身又朝著門外衝去,嗯,得換身衣服去。
等等,我為什麽又跑出來?難道裏麵不可以穿衣服嗎?
江靈看著他那局促不安的背影,忽覺好笑繼而又生出負罪感,心中不免一陣酸楚,隻恨她娘當年為什麽不生兩個江靈呢!
看得出楚子明是個萬裏挑一的好人,不僅相貌堂堂,其內在更是貨真價實的優秀,裏裏外外都是金玉鋪陳。按理說對不起楚子明這樣的人是該遭天譴的,可江靈也很無奈啊!遭就遭吧!反正天譴下來了也有肖刑風替她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