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流言蜚語
鍾家三房出了個毒害主子未遂的刁奴,這樣摻著愛恨情仇和鮮血性命的八卦話題,迅速傳遍了榆城的大街小巷。
連帶著鍾家五少爺是如何被高人批了命,是如何生死不明,鍾家三房又是如何娶了個破落戶的女兒,這些陳年舊事也被翻了出來,成為街頭巷裏茶餘飯後的談資。
李氏一早被鍾老太太叫去長房問話。
自從鍾璟失蹤後,鍾老太太對李氏的態度就很疏遠,此時叫她來,是因為把紫鵑交給官府這件事,傷了鍾家的麵子。
“一個奴婢,你就算把她打死了,又如何?非要鬧到官府去?”
“你這個三房的主母是怎麽當的?一把年紀了,還要我教你管家嗎?”
“我看你是腦子糊塗了!”
鍾老太太左不過是這些說辭,李氏左耳進右耳出,做出俯首帖耳的樣子,忍了老太太撒在她身上的怒火。
李氏心裏有一杆稱。
紫鵑是鍾家的丫鬟,她受人蠱惑給安寧下毒,這件事,安寧是受害者。
紫鵑要如何處置,自然應該全憑安寧做主。
她不是沒有考慮到,拉紫鵑去報官會給鍾家帶來什麽影響。
她也預想到了鍾老太太會對她不滿,但今天這頓磋磨她得受著。
這是鍾家欠安寧的。
“是媳婦思慮不周。”李氏乖順地答。
鍾老太太很撒了一頓氣,也覺得沒意思。
這李氏低眉順眼的,任她怎麽辱罵全都接著,不哭不鬧,甚至也沒有一點點的驚慌和歉疚。讓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裏,沒勁極了。
鍾老太太拄著手裏的雕花拐杖,重重地敲了一頓地麵,嚴厲道:“你新娶進門的媳婦也不像話,整日在外麵拋頭露麵,還泡在印坊那樣的男人堆裏,怪不得會出這樣的事情。”
“今後,讓她不必出門了,好好在家養病。”
安寧中毒,鍾老太太沒有表示過半點關心。對於安寧的身體狀況,更是問也沒問過一句。
如今一開口,竟是責備她的品行。
李氏驚訝地睜圓了眼睛:“母親,安寧為了三房的生意勞心勞力,沒有做過有什麽傷風化的事情。三房的夥計哪個不是對她心服口服,從來沒說過安寧半點閑話。”
鍾老太太不屑的笑道:“心服口服?那她中的毒是誰下的?”
李氏怔了怔,勉強地說:“那是……媳婦管家不嚴。”
見李氏窘迫的樣子,鍾老太太莫名地心情好轉,苦口婆心教導李氏:“明明是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你倒好,處處維護,三房那些家當都交到她手裏去了吧?也不知道那丫頭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
“趁著她尚在病中,趕快把那些產業都收到自己手裏。生意上的事,自有管事、掌櫃們替你看著。”
“再不濟,老二、老四也都可以先幫你管著,等鍾璟回來了再交到他手裏。總比便宜了那些外人強。”
外人。
多麽熟悉的詞。
當初,鍾珷鬧到三房來的時候,也是指著李氏的鼻子,說她和鍾玥是外人。
李氏苦澀地牽了牽嘴角,明白了在鍾老太太、在鍾家人眼中,她們娘兒仨都是外人。
今日鍾老太太叫她過來,恐怕就是為了跟她說這句話。
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
“媳婦省的。”李氏垂著頭說。
鍾老太太滿意地點頭,揚了揚下巴,說:“既然省的,便回去處理了吧。”
時近正午,李氏還沒出長房的院子,鍾老太太的午飯就已經一道又一道的傳進了房裏。
長房此時的當家,二少爺鍾玨侯在門口,親自送李氏出門。
“老祖宗近日裏身上不太爽快,脾氣大了些,三嬸莫要放在心上。”鍾玨對著李氏拱手。
李氏抬起他的胳膊,微笑道:“玨哥兒不必擔心。”
後麵半句話李氏沒有說出口: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我根本沒往心裏去。
-
李氏回到三房,還沒下轎就開始吩咐在府門外候著的劉管事:“告訴各位掌櫃、管事,鋪麵也好,染坊也好,每十日來對一次賬。除了我和少夫人,其他任何人都無權過問三房的生意。若有其他人過來指手畫腳,一律打出去。”
劉管事沒見過李氏這樣嚴肅的樣子,連聲稱是,又轉著眼珠子去觀察李氏的臉色。
“怎麽?”李氏見劉管事似是有話要說,主動問道。
“那個……”劉管事少見的吞吐起來,“有位客人登門,要拜見夫人。是……上次來過的程公子。”
李氏微微蹙眉:“程公子?”
李氏覺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
劉管事道:“是少夫人的朋友。”
“哦。”李氏想起來了,是那個與鍾璟年歲相當的俊逸青年,程世清。
“他來見我?”李氏問。
“是,是來拜見夫人的,還遞了拜帖。”劉管事跟著李氏進入院內。
“老奴知道他是少夫人的朋友,說夫人此刻不在府內,問他要不要告知少夫人。程公子說不必,執意要等夫人回府。此刻,人已在偏廳等了兩個時辰了。”
程世清不見安寧,而堅持要見她這個做主母的,他是不想別人說安寧閑話。李氏想,程世清此人是個知禮節的。
李氏思忖了片刻,大約知道了程世清此來的目的,對劉管事說:“請程公子來正廳吧。”
又對身旁的高嬤嬤說:“去問問寧兒,她願不願意見程公子。若是她想見……就讓她去西花廳吧。”
-
“鍾三夫人。”程世清向李氏作揖。
李氏頷首:“程公子不必多禮。”偏頭吩咐丫鬟上茶。
程世清又行了個大禮,神情莊重:“晚輩聽聞少夫人為惡奴所害,身體抱恙。晚輩自幼學醫,想略盡些心意。”
李氏寬慰道:“程公子不必擔憂。寧兒的身體已經大好,再將養幾日,便能痊愈。”
程世清沒有起身,鄭重道:“我和少夫人自幼一起長大,算是她的娘家人。若不是親眼見過,終究放心不下。”
“程公子醫者仁心。”李氏說,“既然如此,請程公子在西花廳稍坐,我去問問寧兒的意思。”
鍾府的丫鬟領著程世清前往西花廳。
鍾府的庭院雅致,布局精巧,移步換景,但程世清沒有欣賞的心情。
他早晨在餛飩攤上聽到了鍾家刁奴毒害了少夫人的事後,已然方寸大亂。
他急急來到鍾宅,向下人們打聽到少夫人已無大礙的消息,才放下那顆懸空的心,但仍舊惴惴不安。
西花廳內暖意十足,幾盆玉蘭和水仙將花廳熏得香氣環繞。
程世清剛在椅子上坐定,就聽見一個讓他魂牽夢縈的聲音響起。
“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