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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永不結束6

  水汽縈繞,一室芬芳。


  他忽然驚醒,拉住她的手,撲通一聲鑽進水裏,動作太大,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一頭的泡沫,也淋得她胸口濡濕一片。


  她氣喘籲籲地盯著他。


  “怎麽了?”


  “沒……沒事。”他在水下揉著眼睛,緩慢地鑽出來,扭動了好幾下,指著窗台的位置,“幫我把搓澡巾拿過來。”


  溫敬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你要搓澡巾還是肥皂球?”


  “搓澡的。”


  “好。”她站在他麵前,擋住他的視線。他好像沒有反應,依舊指著窗台。


  溫敬握住他的手,吸了吸鼻子。


  “怎麽了?”


  “沒事,可能有點感冒。”她低下頭,“我幫你吧,後麵夠不著。”


  “不用,我夠得著。”他伸出手,“給我吧。”


  溫敬往後退了兩步,把搓澡巾擺在籃子上,突然說:“我忘記外麵還在燒水了,估計都要燒幹了,你自己拿一下。”


  她掀開簾子,快步往堂屋裏跑。


  過了一會兒,她又赤腳走回來,從簾子的縫隙往裏麵看。籃子掛在他頭頂不遠處的洋釘上,他伸手在空中揮了揮,碰到籃子的底,又往上伸了點,抓住籃子,在裏麵摸索了一陣,拿到搓澡巾。


  他順著搓澡巾的邊角找到突破口,動作緩慢地把手套進去。


  溫敬一聲不吭地朝外走,眼淚一顆顆往下掉。


  煤氣灶上的水壺嘴冒著白汽,一直咕嚕咕嚕地叫著。她把火關掉,拿起抹布蓋在上麵,拎到水池邊。


  廚房沒開燈,光線很暗,她沒注意撞上了水池底下的磚頭,往前趔趄了一步,一整壺開水墜落在池子裏,蓋子飛出來,水濺出來灑在地上。


  溫敬跳著腳衝出去,打了一桶井水上來,全都澆在小腿上,整張臉通紅。


  好在她穿得多,剛剛又刻意救了自己一把,腿上隻是有點紅。在井水裏泡了會兒,她洗了把臉,到房間換了條褲子,又回到洗手間。


  周褚陽看她:“剛剛什麽聲音?”


  “打井水的時候,桶掉地上了。”她盯著他的眼睛。


  他瞥向她的下半身:“那燒的水呢?”


  “燒幹了,我又重新燒了。”她溫柔地衝他笑,撫摩他潮濕細軟的頭發,“周褚陽,跟我說句話吧。”


  他又抬頭,摸到她的臉:“你想聽什麽?”


  溫敬與他的視線對焦,緩慢鬆了口氣,緊緊抱住他。


  “你給我點過的歌。”


  他沉吟,手指劃過她的唇。


  “最後一首?”


  “嗯,說吧。”


  “說什麽呢?”他眯起眼睛,又轉移視線不看她。


  溫敬捧住他的臉,深深凝視著他:“你不說我來說,是《永不結束》。周褚陽,你給我點的最後一首歌,是《永不結束》。”


  她低聲重複:“永不結束。”


  這一夜溫敬和周褚陽依舊各自擁被入睡,她睡得淺,時不時翻個身,看一眼身邊的人,然後再入睡。記不清是第幾次醒來,身邊的人不在,她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倒把窗邊的人嚇了一跳。


  周褚陽靠在窗台上抽煙,目光沉沉。


  她看著他,他磨蹭了一陣,把煙掐滅了,拍拍身上的煙味,重新躺回床上,從頭至尾一聲沒吭。


  溫敬看著他睡覺了,才又伏下身,趴在床上。她的手從被子裏伸出去,抓住他的被角,壓在胳膊下。這樣任何一絲動作,她都會立刻察覺。

  馮拾音來的時候,溫敬正在揉麵。他湊過來挑了根榨菜放進嘴裏,嘟噥道:“你在弄什麽?”


  “看不出來?我要做煎餅。”


  “你會嗎?”馮拾音看到她手機裏的教程,大笑,“一頓早飯而已,不用這麽麻煩啊!”


  “讓開,別擋著。”


  “做給他吃?”他賊笑,“你能不能行啊?”


  “沒做過,但要試試。”


  “哎,你這樣不對,要這麽揉。”馮拾音卷起袖管,“我來我來,你讓開。”


  溫敬被擠到一邊,看著他大手搓揉,一會兒的工夫麵團就成形了。


  “怎麽樣?”


  馮拾音揉出一塊圓餅,朝她嘚瑟。


  “沒想到你還會這個,挺不錯的。”她又把他擠到邊上去,開始烙餅。


  “等等,拿這個擦下臉。”他遞過來一張麵紙,指著她的臉頰部位,低哼,“都是麵粉,醜死了。”


  見她擦不幹淨,他直接上手。


  溫敬躲閃了下:“正好,你幫我看著火,我去屋裏叫他。”


  她剛回頭,就看見周褚陽站在廚房門口,唇角微微下抿。她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臂:“快洗臉吃飯吧。”


  馮拾音跟著搓搓手:“你去陪他,這邊我來弄吧。”


  溫敬回頭:“那交給你了,看著點火,別糊了。”


  “行了行了,真囉唆。”


  她陪著周褚陽回到屋裏,幫他換褲子。


  “這兩年你不在,馮拾音一直在幫我打探你的消息。”她拍拍他的左腿,套上褲腳,又到右腿。


  “前不久在西點,我知道裴西受了很重的傷,你也是,對嗎?”她將褲管套進手裏,撐開來往他腿上拉,從小腿經過的時候,她的手指輕柔撫摸在他已經萎縮的部位。


  周褚陽及時按住她的手。


  “已經好很多了,隻是還有點不太習慣,我可以自己來。”


  “那行,你自己穿。”


  她鬆開手,站在一旁看他。


  周褚陽彎腰,把褲子拉到大腿,支起半邊身子,套上腰,又換另外半邊。褲子穿好後,他把右腿搬下去,全靠左腿的力量穿鞋,拔了一次鞋跟不成,又拔了一次,還是沒成功。


  溫敬蹲下來幫他。


  她把鞋套箍在手上,抬頭看他:“你要我幫你嗎?”


  他麵無表情。


  “我再問一遍,你要我幫你嗎?”她咬著牙,“我知道我不幫你,你再多試幾次,七次,八次,十次,總該成功的,對嗎?可是如果我幫你,一次就能成了。周褚陽,告訴我!你到底要不要我幫你?”


  他繼續默不作聲。


  溫敬一拳頭捶在他的大腿上:“你說話呀,說呀!有什麽要說的統統都說了!”見他還緊閉牙關,她紅著眼繼續捶打他的腿,一下又一下。


  “說話呀!把你想做的都說出來!”


  眼淚不斷往下掉,她一邊抽噎一邊死死盯著他:“你說話呀,要我求你嗎?那好,我求你,求你別這樣了,別都憋在心裏,都說出來。要我走是不是?要跟我分手是不是?打算就這樣活著,這一輩子都不再給我交代了是不是?”


  她又一下捶打在他胸口,整個人無力地往下滑,一下子坐在冷冰冰的地上。

  周褚陽喘了口氣,抹了把臉,抬頭看她,眼睛裏遍布紅血絲。


  “我現在還沒全廢,以後有可能就全廢了。左腳萎縮不明顯,但是兩三年都未知,必要時得截肢。還有眼睛,最終弱視還是失明,我不清楚,其他的並發症也還不明顯。”


  他搓了搓臉,深吸一口氣,瞳孔放大。


  “我和裴西在西點的時候,受到了病毒輻射,雖然沒有直接傳染,但是病原體變異了。溫敬,未來我會變成什麽鬼樣子,連我自己都不敢想。”


  溫敬閉了閉眼,手按在地上,青筋暴起。她忽然收回手,抱在胸口,痛苦地低號了幾聲。屋子裏異樣沉默,廚房裏還有翻鍋鏟的聲音,又大又突兀。


  過了很久,連鍋鏟的聲音都變小了,她還低著頭。


  周褚陽喊了一聲:“溫敬,看看我。”


  她擦掉鼻涕眼淚,揉揉臉,努力微笑,看進他的眼睛裏。她走過一條漫長曲折的羊腸小道,才從他眼裏看到了自己。


  而此刻的他,此刻他眼中的自己,並不那麽美麗。


  “還有嗎?還有要說的嗎?”


  他語調慢沉:“我們之間早該結束了。”


  “你一定要這樣?如果我說不呢?”


  “我會離開。”


  “……”


  “好,好,我答應你,我可以走,求你別再消失了。就這樣吧,在這裏平靜地生活,活到老。”她認命了,垂下頭。


  溫敬收拾完所有的東西,馮拾音叫了輛三輪車,還是昨天的師傅,把她送到鎮上。她在公交站台等了很久,看著一輛輛車出現在她麵前,再疾馳而過。到了下午四點多,車站的學生多了起來。


  一群初高中生連推帶擠地把她逼上了車。


  沒有位置,她站在學生中間,恍惚意識到今天是周五,明天就是周末了,難怪這麽多學生都趕著回家。


  整個車廂裏嘈雜一片,全是年輕的麵孔,她混在其中格外醒目。她每看向一個人,那個人都會看向她,然後匆匆轉移視線。


  她挨個看清楚人世間的麵孔,撫過深深的發際線,一場濃霧又吹皺黑發紅顏。


  旁邊的學生驚喜喊道:“快看啊,下雪了!”


  車到橋口,方向盤開始打轉,急速刹車,所有人趴在窗口,還沒看清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一輛大貨車已經筆直地朝他們撞過來。


  天旋地轉的瞬間,她感覺這一生到了盡頭。


  溫敬,move on。


  溫敬,it's over。


  ……


  周褚陽從夢中驚醒,胸腔悶悶地疼,一聲驚吼卡在喉嚨口裏,他的眼眶瞬間濕了。馮拾音坐在天井抽煙,聽見聲響衝回屋裏。


  “怎麽了?”


  “幾點了?”


  “快天亮了。”馮拾音看著表,把煙遞到嘴邊,“哦,五點多了。”


  周褚陽點點頭,抹完頭上的汗開始穿衣服。馮拾音靠在櫃子上看他,屋內光線很暗,依稀襯出他半張臉的輪廓,下頜緊繃,極度不爽。


  馮拾音看他穿得吃力,甩掉煙走過去。


  “以後別脫了。”


  周褚陽擋住他的手:“我自己來。”


  “你可以嗎?”


  他抬頭笑了聲:“脫個褲子都要人幫,我成什麽樣了?”


  馮拾音攤手,又退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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