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妖魔易收，人心難正
人生一世，時光如梭，事實如白雲蒼狗，轉瞬即逝。
兮鸞那雙蔚藍的雙眸，盈盈含淚，瞧了瞧宴無枝，又看了看那孟知秋，與她腰間墜著的小酒葫蘆。
忽而低笑出聲，肩頭微動，似痛，似悲，似苦，似樂，似解脫。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淚痕，薄唇淺揚，帶著點點苦澀之感。
“她…還能轉生麽？”
“我可替她超渡入輪回，至於其它，我無能為力。”
“如此，也夠了…”
她輕輕一笑，長睫微垂，手指卻緊握成拳，隻是那指尖陷入皮肉之中，掐出道道血痕。
“你說的沒錯，那鬼士，確實是我婆母。我尋不著鐵牛哥，又不能保下婆母。她是一個好人，從來不會與我為難，縱然外麵對我流言蜚語甚多，她都真心待我，將我當成親生骨血來疼愛，此生，能得婆母與鐵牛哥相互，乃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隻可惜…我卻是他們的災禍…”
她一生從未感受過被疼愛的滋味，幼時，被逼日日修習道法，終日為伴的都是魂魄屍身，唯有鐵牛與婆母二人，讓她感受到了人情冷暖，讓她嚐到，人間苦樂，竟是如此美妙滋味。
她本想，守著二人，終此一生，卻料錯了人心險惡，世事無常！
“你將她製成了你的鬼士？”
“婆母心中有怨，已有入鬼士之兆，若叫她成厲鬼，失去神智，以我修為，不好控製。再者…我亦不舍讓她就此消失與世間，隻可惜，我低估了她的怨恨，也高估了我的能力。”
一時間，寺廟裏除了風吹動門窗之聲，便再無其他。
幾人相對無言，一時間氣氛沉默異常。
孟知秋卻忽而站了起來，道。
“既然事情已了，為禍鬼士已收，我會請淩雲宗的人來為這裏清靈。”
“師妹，就這樣走了？”
嶽文豪一愣，連忙跟著站了起來，疑惑的問道。
他的意思是，那這個鬼修兮鸞要怎麽辦？
她雖沒殺人，但自己的鬼士犯下罪惡，作為其宿主理應要付責任！
孟知秋撇了那兮鸞一眼，心中歎息，也是一個苦命之人。
“掌門師叔隻讓我們來收了這為禍妖孽，其他，我們管不著。”
話音剛落，她示意宴無枝將那昏迷中的陽懷給帶上欲離開。
誰知，幾人才剛起身，外麵傳來陣陣腳步，似有不少人靠攏了過來。
“鳳岐修士，還請將那為禍的妖孽交出來，讓我們給處置了。”
說話的，竟是那些村民，而他們口中的妖孽，顯然便是兮鸞了。
孟知秋微微皺眉，轉眸看向兮鸞，隻見她輕笑一聲，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淩亂的衣衫和一頭青絲。
薄唇微揚，如他名字一般，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怳驚起而長嗟。
最後這一程，她想走的體麵一些。
“你…”
孟知秋方才出聲，兮鸞卻在她麵前微微福了福身，施施然行了一禮，道。
“我若不死，他們的罪孽無處可藏，我死了，他們便會自以為那些醜陋隨著我身死而消亡。兮鸞，謝過各位修士，隻願我婆母與鐵牛哥來世安穩，莫要…莫要再遇上我了。”
說完，她便快步走了出去，叫孟知秋連攔都來不及阻攔。
宴無枝心中不屑，這等愚蠢之事，竟會有人去做？若是他，便叫那些欺他、辱他之人，全部為他們陪葬！
然，兮鸞所珍惜所重視之人，卻都已經不在，與她來說，活著與死了，並無區別。
廟外圍滿了舉著火把的村民，叫囂著讓兮鸞出去受死！
“你…你不該…”
“師妹，一心尋死之人，你能救她一次，可能救下她每一次？”
嶽文豪一把抓住了欲上前阻攔的孟知秋。
在他看來，這個兮鸞本就該死！造成這一切的，難道她就沒有半點罪責？
如今，便也算是叫她受到了製裁。
孟知秋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法一樣，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隻見村民將兮鸞左右押著，向一開始的高台而去。
他們要活活燒死這個女人！
這個從外麵來的女人！這個破壞了村子安定的女人！
這個讓他們壓抑不知醜惡，做出種種惡行的女人！
他們不去改正，反而要將擾亂了他們心智的女人給處死！
紅顏本無罪，奈何成禍水。
妖魔易收，人心難正。
最難參透的，不是天下大道，卻是這複雜難解的人心。
……
夕輝峰上，孟知秋閉關不出，隻有宴無枝一人，日夜守在茅廬之外，閑時掃落葉，偶爾泡一壺清茶，在槐樹下坐看上次與孟知秋未下完的棋局。
自那日山下歸來之後，師姐足有半月未出房門了。
“咳…咳咳…”
他輕咳出聲，那日受傷未愈，孟知秋給了他一頓藥丸，便閉關去了。
叫他好生寂寞。
看不到師姐的第十八天，盯著緊閉房門，想她，念她，思她…
忽而，“吱呀…”一聲，木門打開，孟知秋又恢複了她一貫淺笑風朗的模樣。
手執玉骨扇，一襲藍白道袍，青絲高束，俊朗之極。
宴無枝一時看的移不過眼去，笑喚一聲。
“師姐，你…唔…”
剛起身，便因胸口疼痛而又跌坐了回去。
孟知秋一愣，快步而來，抓了他的手便探了脈。
“還沒好？也是我疏忽了，你身體不似尋常修士，咦…愈合的這麽緩慢？我給你的丹藥可有吃？”
宴無枝心虛的撇過了眼去，受傷了，不開心，要師姐揉揉才能好。
那些丹藥不管用！哼！
“沒吃？”
“吃了。”
“說謊。”
孟知秋抬了折扇，在他的腦袋上輕敲一下，道。
“你這不聽話的家夥，藥丸呢？”
宴無枝撇了撇薄唇，垂眸道。
“在…在我房間。”
“為何不吃？”
他若吃了，怎麽能讓師姐看到他受傷了？從而安慰他，心疼他，嗬護他，替他揉揉，渡靈氣與他！
她竟渡給了陽懷那臭小子，他也要！
先前師姐心情不佳，他識大體，不計較，也不去煩擾她，現在她出來了，是時候討要點福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