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二章、這是留給你嫂子的,要抱抱江蘺去
火麒麟經此一役,終於識破仙帝多年來的麵具,重新著手調查妻兒遇害一事。
楚辭猛地一笑,濕漉漉的影子映照在牆壁上,眼底的光芒逐漸暗了下去。
這一切,看來已經塵埃落定了。
視線逐漸模糊,她挪著指尖,感受沙礫劃破皮囊的刺痛,如此,便好了……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她閉上眼睛,身體逐漸被體內兩股糾纏的氣體拽起,輕如浮萍般靜靜飄蕩。
一個繈褓中的嬰兒,身中詭譎魔氣,與體內的神氣相悖,磕磕絆絆活了五千多年,早已到了極限。
如今唯有兩條路。
其一,神骨終究會被魔氣吞噬,屆時,她必然成為為禍一方的魔鬼,好不容易安寧的天下,也會產生暴亂。
其二,接受烈火焚身的灼燒,犧牲自己,還給六界一片淨土。
指尖燃起了一簇小火苗,接二連三,一簇又一簇,連續不斷。暗壁映照,焚燒的火光亮而灼灼。
一場盛大的火焰。
鳳凰浴火,可涅槃重生,而她,注定要在這火光中消失殆盡。
筳簿,我要食言了。
不能在臨死前再與你一起並肩看漫天落花,真遺憾。
不過,你要記得,曾有一個女子,赤誠、真心、用盡全力愛過你。
卻又不想你記得太清楚,傷神又傷情。可你如果真忘記了,我又會難過得想哭。
筳簿,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一夢沉珂,萬世滄桑過盡,紛繁雜冗,沉睡了太久太久。
帝居掀開重如千斤的眼皮,模糊不清的眸子靜靜停頓,直到眼前的視線獲得一片明朗。
他揉著額頭,外屋是一陣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腦海裏的片段在飛速的掠過,如手表內精密的儀器,正一絲不苟的運轉,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單腿曲著,手臂搭在床沿邊,從昏睡中初醒,力氣尚未回複。
躺在身旁的人,睡得極熟。唇角彎彎,鼻翼翕合出的呼吸均勻平穩,好似正在做一個極美極香甜的夢。
“沒了你,保重對我來說形同虛設。”
帝居替她撥掉額上的碎發,動作輕柔,好似她是易碎的瓷器般。也躺下來,目不轉睛看著她,細長的柳葉眉,鵝蛋臉,時不時偷親,或者把玩她的秀發。
一切看似毫無規律,可眼裏心裏裝的,滿滿都是她。
時間一晃,窗外已是日落西山。
裏屋的門咿呀響了聲,有人走進來。片刻,一聲極其突兀的尖叫。
附近的江蘺立馬甩下手中東西,健步如飛衝進來:“怎麽了?”
‘了’字落地,兩人好似被雷劈了一般,怔怔然僵愣在原處。
唯有帝居眉峰淡定瞥了他們一眼,洗淨滿身的疲倦,恢複清爽。擦幹濕漉漉的頭發,又找來一件淺紫色的長款外套,男人身形修長,被映襯得更加清雋帥氣。
薜荔頓時眼淚汪汪,撲過去想要抱住他:“哥,你終於回來了,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害怕——”
帝居眼疾手快,兩指捏住她的後領子,往後拽,聲音平靜:“這是留給你嫂子的,要抱抱江蘺去。”
命運的安排真是稀奇古怪,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蔣薜荔:“……”
江蘺:“……”
視線移向他的身後,不知為何,一股火燒火燎的情緒在蔣薜荔心頭晃蕩,她咬了咬唇角:“嫂子……還沒醒嗎?”
她不想喊她嫂子,而是……腦海中跳出一個稱呼,瞬間讓她驚愕不已。
她想喊她姐姐。
可以撒潑可以賣萌可以哭泣可以保護的姐姐,血濃於水的那種。
“她累了,讓她多休息一會兒。”
說完就趕人。
三人到了客廳,蔣薜荔和江蘺分別坐單人沙發,麵對麵。
帝居占據長形沙發,翻看今天的時間:2020年十月一日。
短短一年時間,他們居然經曆過無數次跌宕起伏的人生,驚心動魄卻又回味無窮啊。
對麵的兩人偷瞄帝居的表情,旋即擠眉弄眼,都不想第一個開口。
最後,江蘺毫無意外敗下陣來。
“那個……”他咳嗽兩聲,半磕半絆開口,說,“你……你有沒有……有沒有……”
“有沒有什麽?”
蔣薜荔都快要被他急死了,手舞足蹈比劃,嘴巴不停在暗示。
江蘺再次鼓起勇氣,說:“你的身體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蔣薜荔:“……”
蔣薜荔翻了個白眼,決定靠自己:“哥,你在那邊有沒有……”
深吸一口氣,這才發現原來開口真的好難:“.……有沒有看到老太君?”
帝居眸色一沉,握在手中的茶杯有了滌蕩的漣漪:“她走了。”
最後一抹餘暉落在地平線下,整個世界頓時被黑暗籠罩,伸手不見五指。
他們三人在廣州龍山找尋火麒麟蹤跡的時候,在好幾塊岩石上發現熒光粉末,他查看過,墨綠色的光澤並非與生俱來,若沒猜錯,應該是……
眼底的光又一次冷了下去。
蔣薜荔與江蘺默不作聲對視一眼,心口好似被一把利刃狠狠切成無數段,痛得連呼吸都凝滯了。
他們失蹤後,蔣苗裔始終放心不下,發動螢火蟲一族四處找尋他們的下落。而後,在一處不知名的深山發現了兩具屍體,腐爛發臭,刺鼻的味道散遍整座城市。
麵目難辨,單憑還未腐爛的衣著,依稀可判斷出他不凡的身份。有網友曬出一組圖,圖片上正是某位企業家的全副武裝,開著一輛低調的麵包車在路邊穿梭,最後消失在港灣路口。
第二天,又有人在各種網絡平台曝光他與夏蜉蝣的所作所為,還對應貼著雙方當初許諾的冠冕堂皇的說辭,這一波打臉真是打得啪啪直響。一時間群起奮勇,驚變的事態愈演愈烈,瞬間將搖搖欲墜的企業推到風口浪尖。
網絡出現幾十年來最大的癱瘓。
剛創建不久的王國轟然倒閉,韜光養晦的帝氏茶莊再次出來穩定局麵,帝家的股票穩步上漲。
隨後,法醫利用各種前沿的技術,打算推測他遇害的時間,以及傷人的凶器。可惜忙忙碌碌的好幾個月,還是沒什麽眉目。
可他們查不到,不代表其他人不知道。
依據以往的經驗判斷,應該是最後一位宿主找來,入陣了。
可蔣苗裔始終覺得不妙。
帝居已陷入昏迷,還有誰可以開啟陣法。
至於這樁凶殺案,越來越多的人傾向於主雇二人之間的矛盾,又或者他的助理看不慣他,決定為民除害。迫於輿論的壓力,負責調查此案的警署在與高華丘交接時,內心掀起無數次的感慨。
對於此事,高華丘始終三緘其口。
抬頭看天,烏雲滾滾的霧霾在頭頂籠罩,好似下一瞬就會把整個世界壓垮,摧毀殆盡。
哐!
茶杯叩在桌上,發出厚沉如年歲般的驚人聲響。
蔣薜荔和江蘺瞬間被喚醒,迷離的眸光逐漸清晰,麵麵相覷,慶幸得拍撫胸口,險些被那股越發低黯的光澤所吞噬。
可一想到蔣苗裔以及螢火蟲一族被碾碎成齏粉,心頭的淒楚好似飛流直下的瀑布,撞在一塊塊堅硬無比的山石上,碎裂成渣。
帝居是三人中最清醒的:“奶奶她是如何入陣的?”
江蘺搖搖頭:“其實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高華丘與蔣苗裔夜談了一宿,第二日兩人都不見了。
蔣苗裔什麽話都沒說,隻留下了一封信,信封上寫著:筳簿親啟。
“孩子,別為我難過。”
第一句話,足以讓閱信者淚流滿麵。
喉頭滾動兩下,帝居攥緊拳頭,提起一口氣往下看:“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成功者的路上,注定遍布荊棘,我的命輕於鴻毛,可你們的卻是重於泰山……請允許我最後一次以你的祖母自居,孩子,你們的絆腳石太多,奶奶先行一步,替你們清一清前路,好讓你們走得安穩平坦些……記得照顧好自己,別等餓極了才吃飯,困了就休息,養精蓄銳才能打勝仗,奶奶會讓江蘺監督你的.……”
握著信紙的手在發顫,有水滴落在上頭,暈染了上頭的墨黑字跡。
帝居捂著眼,任由淚水從指縫中淌落。
江蘺看到信的末梢,帝居緊緊捏住的地方,隻有一行字:筳簿,六界的太平盛世就靠你們了……
別過頭,瞬間紅了眼眶。
蔣薜荔早就哭得不能自已,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暗冷的客廳,誰也看不見誰的輪廓,隻有模糊的剪影透過燈光的照射,孤獨的映在牆上。
風在窗戶上呼嘯。
——
帝居醒來後第二天,正式執掌帝氏茶莊。
樹大根深,也養出了不少毒瘤。如今一場華麗的蛻變,在利落轉身後,掃清障礙的企業前路明晰,加之另一件事的推波助瀾,渾水清澈,成功斬獲‘世界第一茶莊’的優秀名頭,廣受讚譽。
企業大了,他也越來越忙。江蘺、蔣薜荔和靈均三人,也迅速投身其中,協助帝居。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明朗的方向發展。可隻有他們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暫時寧靜。
每天不論再怎麽忙,帝居一定會回梨園。需要出差的,丟給江蘺三人。有會議需要主持,他就用電腦操控跨國會議。
基於此,自是少不了江蘺的調侃。
這不,線上會議開始前,微信裏頭已是熱火朝天。
一聲還未落,另一聲緊接著響起。此起彼伏,未曾斷絕——
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我滴媽耶,美國居然還分東部時間和西部時間.……”
蔣薜荔發了個翻白眼的表情:“你不是自詡是個成績優異的留學生嗎?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
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女朋友說得對,是我孤陋寡聞了。”
蔣薜荔:“.……”
靈均發了個默默圍觀的偷笑表情。
蔣薜荔:“靈均,在巴黎給我帶幾瓶香水回來,還有絲巾、職業套裝、高跟鞋……”
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女朋友,還有一個忘了說。”
蔣薜荔:“還漏了嗎?”
靈均:“email一份給我。”
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我怕說了,會被打。”
蔣薜荔:“.……”
手速極快發來消息:“你現在不說,會被打得更慘。”
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好吧,那我說了,還差.……”
發了張圖片。
蔣薜荔:“.……”
靈均:“.……”
後頭跟了個‘打擾了’的臉紅表情。
蔣薜荔直接私聊江蘺,開口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通罵。江蘺不僅不生氣,還異常享受這種異地戀的獨特相處模式。
人家的異地戀是你儂我儂,恨不得貼著屏幕隔空擁抱親吻舉高高,他們卻是從頭吵到尾,還不吵亦樂乎。這麽說也不對,一直都是蔣薜荔在聒噪又不厭其煩的講話,江蘺坐在椅子上,時不時應兩聲。落地窗照進來幾抹光,難得的豔陽天,再配上一杯嫋嫋濃香的茶,格外愜意。
心滿意足後,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又發:“我們聊了這麽久,怎麽沒見到大boss的身影?”
蔣薜荔又是一個白眼砸過去:“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這麽閑?”
說完就上傳了一張照片。
剛剛拍的。
背景圖是空曠寂寥的月夜,走廊兩排是流轉清明的燈光,映照廊下那道頎長的影子,幾人再熟悉不過。
遠在海角天涯的江蘺:“女朋友,拍照技術突飛猛進呀。等我回去,咱們多拍幾張。”
蔣薜荔:“滾!”
又說:“看重點!”
靈均咬了口馬卡龍,手機點在圖片上,逐漸放大。
帝居一身淺紫色的大衣,懷裏抱了個姑娘,在似朦非朧的圖片裏,依稀可看到如瀑布般柔長的頭發。至於模樣,被俊拔的長驅遮得嚴嚴實實的。
妻子身量輕,他駕輕就熟放到一旁的躺椅上,一如陣法的世界中那般,細細與她低語,薄唇含著一彎淺笑,好似得到了她的回應,又繼續深聊。
十二月的深冬,風從四麵八方湧過來,蔣薜荔默默看著這對情比金堅的夫妻,眼裏含笑,歆羨不已。
幾乎是下一秒,手機響了起來,是江蘺發來的語音。
每個字都好像斟酌了許久般。
他說:“我一定會對你很好,比帝居對楚辭還要好,你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