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七章、看什麽看,沒見過仙女啊!
小筳簿默默吞下‘未免太過於簡單’二字,默不作聲收回手,反問這個攔住他的小仙娥:“不知小仙娥是仙翁的什麽人?”
小楚辭聳聳肩,坦言:“我也不清楚。”
稍稍回憶自己被送到這裏的畫麵,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你呢?”
“拜師。”
小楚辭直接靠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左手枕在腦後,右手的手指尖朝左,四根手指前後揮動:“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吧。這老頭,要靈術沒靈術,要品德沒品德,三天一小醉五天一大醉,在這裏呆著就是白費功夫,還不如找個師德至尚的師父來教授你。”
聽完這話,小筳簿不僅沒有走,反而上前幾步跟她攀談起來:“你似乎很了解他?”
“天天同一屋簷下,想不了解都難。”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願意拜在他的門下?”
“你以為我願意,要不是-——”脫口而出的話刹那戛然而止,反應過來的小楚辭白了他一眼,“你怎麽看出來的?”
隨後,一節樹枝砸過去:“你在套我的話!”
鬆軟的樹枝在飛轉的過程中,綠油油的樹葉像脫了韁的野馬,掙脫枝丫的束縛,在它落地的刹那,猛然朝小筳簿攻去。
他巋然未動,眼神卻在綠葉近身的瞬間切換情緒。
嘩啦啦-——
綠葉串聯在一起,緩緩形成一支碧玉如翡翠的笛子,他的手中撚了其中一片,輕輕一彈,在觸碰到‘笛身’的刹那,竹林登時譜奏出一首悠揚輕快的上古神曲。
小楚辭;“!”
死要麵子的她不肯認輸,又撿起幾顆石頭以靈術拋擲,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軌跡從左往右,從下往上,呈現包抄的勢態,髣髴布下的天羅地網,讓人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這是她用了三天三夜,專門研究出來對付南極仙翁的。這些日子正愁沒人練手,如今,終於找到一個好機會,她怎麽會錯過。
得意的唇角還沒來得及上揚,一道明銳的光線從天而降,檀木拐杖識破她陣法裏的漏洞,四兩撥千斤,石頭在刹那間化為粉末。
又一聲轟隆鳴響,拐杖威風凜凜的插進地脈上,晃動的拐身上還有一個金黃色的葫蘆,用紅綢掛著,喜氣洋洋。
“楚丫頭,不許胡亂撒野!”
“不識好人心!我這是在幫你對付擅闖仙府的生靈!”
頭頂圓咕嚕壽桃的南極仙翁一如閑雲野鶴慢滋滋走來,敲了下小楚辭的腦袋瓜子:“還不快去備茶。”
“要去你去,我才不去。”說完又覺不對,“你又要收徒?”
南極仙翁府邸一向珍藏各種美酒佳肴,這老家夥有事沒事總喜歡喝上那麽一兩瓶。就是他拐杖上的葫蘆瓶,別看它小,那裏頭可是個無底洞,不論裝多少,都裝不滿。
隨後又瞪了小筳簿一眼:“就他這骨瘦如柴的小蘿卜頭?還沒兩下就直接被我打趴下了好不?”
南極仙翁沒理她,正琢磨著仙庭的禮儀,左手搭在前頭還是右腳該往後邁來著?
倒是小筳簿,一襲錦衣雲緞,卻儒雅識禮朝南極仙翁躬身作揖:“筳簿見過仙翁尊主。”
“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他自由散漫慣了,可受不得這拘束的禮節,“太子殿下隻需隨這丫頭一般,喊我一聲老頭即可。”
“怕是不妥。筳簿即將拜您為師,還是尊卑有序,喚您一聲師父最為合適。”
“隨你開心。”
“也請師父直接喚我名字即可,太子殿下得身份,從我邁入這裏開始,就已然消失無蹤。”
這番回答,倒是深得仙翁的心。
“背著我聊什麽呢?”
仙翁一拐杖出去,就把小楚辭送回了府邸。
隨後,傳來小楚辭的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老頭子,看你幹的好事,仙府僅剩的普洱,就這麽被你的酒給糟蹋了——”
仙翁閉著眼掏了掏耳朵,又摸上壽桃頂:“既然如此,拜師禮就免了,你隨意看看,我再去睡個回籠覺。”
不過說了幾句話,仙翁卻打了無數個嗬欠,空氣裏還飄浮著濃醇的酒香。
此後,空蕩蕩的南極仙府又多了一道白衣清影的儒雅小童,他的話不多,性子沉穩,靈術也是出神入化,隨意一招,足以撼動整座仙府。且不論哪一種兵器在手,都可以隨意掌控,切換自如。
仙翁基本不怎麽管理仙府,基本都是交給小徒弟楚辭。
其實說是管,不過是他們師徒三人和整座縹緲山上尚未化成人形的生靈罷了。
以前閑來無事,她時常照料花草、偶爾練練一些簡單的靈術什麽之類,日子倒過得逍遙自在。如今多了個人,什麽都要比著來。
要是仙翁一視同仁就罷了,偏偏那老頭子對剛來的小蘿卜頭另眼相看,以前十天半個月起不來是常事,現在日日到仙場指導。
她前些日子去偷看,那蘿卜頭不僅術法了得,還能助生靈快速升級,看得那叫一個牙癢癢。
“氣沉於丹田,內息回流入脈,再一鼓作氣發出去,口中咒語不斷……”
矮她半個個兒的蘿卜頭,遵從仙翁的指導,攥緊成拳頭的雙掌緩緩攤開,讓體內的仙術貫穿全體脈絡,血液在奇經八脈中洶湧流動。
他猛然睜開漆黑的瞳孔,仰天震臂,熊熊火焰在他的掌中凝聚,瞬間灼燒了圈繞在四周的枯木堆,火光衝天。
扭曲的火光之中,烈焰化成一隻隻猛虎,朝四麵八方咆哮而去。柔軟的仙雲在刹那間頓去,地脈凜冽震蕩,好似有金戈鐵馬奔騰而來。
躲在暗處的轍嫃嚇得接連倒退好幾步,捂著臉,又忙不迭檢查自己的四肢,確認沒被燒成灰,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這是什麽靈術,居然有氣吞山河的壯闊,倘若被他繼續學下去,豈不是打遍六界無敵手?
未幾,仙場的火光燃盡,灰燼飄飛,獨獨不見那老頭子和蘿卜頭。
轍嫃深覺詭譎,躍進縱橫交錯的仙場,卻沒發現他們的蹤影。
她心覺不對,飛身回仙府,到處都不見倆人的影子。正琢磨不透之際,一顆石子砸過來,她回頭,欠揍的仙翁倒在地上,慢悠悠喝著酒,他的身後,立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小蘿卜頭。
“對什麽事都不屑一顧的楚丫頭,這次居然想偷學?”
“無聊。”她死鴨子嘴硬,拍了拍被敲的肩膀,滿臉嫌棄,“我才不會跟你學!”
“這話我怎麽那麽不相信呢?”
“信不信由你。”
說完又睥睨那個蘿卜頭一眼,“看什麽看,沒見過仙女啊!”
“呸!不要臉!”
“糟老頭子你說什麽,看我揍不死你!”
投擲在空中的果子被仙翁接住,還遞了個給筳簿,卻是對楚辭說:“你先打得贏我再說吧。”
小楚辭被激怒,足尖一躍,氣勢洶洶就撲過來,仙翁動作敏捷一閃,迅速避開她的攻擊,倒是落在身後的筳簿,成為她首當其衝的攻擊對象。
她主攻他退守,幾百個回合下來,他沒傷到分毫,倒是他累得氣喘籲籲,吼他:“你倒是出手呀!”
他的回答更加欠揍:“你打不贏我的。”
“.……”她氣得不行,中指和無名指交疊在一起,其餘三指錯位相碰,默念靈術,“口頭說了不算,你要真那麽厲害,就拿真本事來說服我!”
轟隆作響的雷鳴,整座山都被呼嘯的寒風席卷。一眾生靈皆被壓彎了腰,有一道淩厲的光束從天而降。
仙翁咬著果子,看熱鬧不嫌事大:“他要是贏了,你怎麽辦?”
“他要是贏了,我給他當馬騎!”
小筳簿一手擋開頭頂落下的劈砍,看了她一眼:“不必。”
沒等她發作,他直接開口:“你要是輸了,就跟著我學。”
學什麽?靈術嗎?
“你估計也就學了個半斤八兩,憑什麽認為就能教我?”
閑來無事的仙翁又來插嘴:“你不是發過誓堅決不跟我學的嗎?現在有個人教你,你還嫌東嫌西。依我看呀,你就是怕輸。”
說完又歎了一口氣:“一個剛拜人我門下的徒弟跟一個學了一百年的徒弟,沒得比呀沒得比。”
她很有骨氣:“激將法對我沒用。”
“那這個呢?”
一股雄渾的火光遊走在她的頭頂上空,驅散適才暴戾的烏雲濃霧,一縷彩色的雲朵從天而降,落在她的身上,像極了撲陵雙翼的神鳳,七色的彩尾拖曳出一條迤邐的長線。
她僵愣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
翌日,她正大光明的出現在仙場,一身漂亮的雲緞練功服,揮動手臂的時候,會有浮動的旒蘇,隻不過卻不是學炎龍訣。
“我一身的本事,為什麽還要從紮馬步開始?”
“你的基本功不紮實。”
“你……啊-——”
鬼哭狼嚎的聲音響徹整座南極仙府。
小楚辭半蹲下身,雙手如稻草人般橫抻在兩側,眯著眼,叫苦不迭:“好了沒,我都站了一個多時辰了.……”
他看了她一眼:“還差一盞茶。”
“什麽?”
“還差一盞茶才夠一個時辰。”
“都差不多.……”
“差很多。”
她沒耐心跟他耗:“.……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教我炎龍訣?”
“我什麽時候時候答應教你炎龍訣?”
“.……”
頭頂的水碗應聲而落,她拽回酸軟的腿,厲聲質問,“你們居然設計騙我?”
她自詡聰明過人,千算萬算,還是掉進了他們的陷阱裏。
她轉身想走,被他拽住:“今天馬步沒站夠三個時辰。”
“我不學了。”
溫熱的眼角突然閃過來一抹淩厲,她驚了半晌,才幽幽緩過神。
不過她有些搞不明白,這人平日裏話雖少,倒還是挺和顏悅色的,怎麽一到練功上,就睚眥必較了呢?
好不容易練完三個時辰的馬步,也是半撐半賴,腿打著哆嗦,被他扶著回到府中,剛坐下,他就抱來一遝蓋過臉的書籍。
“這麽好學?”
她隨意拎出兩本翻了翻,書裏的字密密麻麻,腦袋裏一直在嗡嗡作響,頓覺一個頭兩個大,“你慢慢看,我走了。”
又一次被他拽回來,摁在木桌上,從中抽出七八本:“這是你今日要學的。”
她像是被雷劈了般,不可置信地瞅他:“你搞錯了吧,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要學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什麽《中禮祀節》、《仙規》、《上古德注》.……有必要嗎?
她又不是仙界的生靈。
“多學學還是有好處的。”
要不是自己打不過他,真想直接上去一巴掌呼死他。真搞不懂,他都沒自己高,力氣咋就那麽大?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濃縮就是精華?
她氣不過,又不想看那些如天書一般的字,敲著梨花案桌:“小蘿卜頭,論輩分,你得喊我一聲師姐。”
他拿了一本書,對她的話置若罔聞。
她一掌撳住翻動的書頁,隻聽見撕拉一聲,書頁裂成兩半。她立馬鬆開手,無辜表示:“與我無關。”
筳簿頭都沒抬,隻是下頜的溫度驟降。兩指將裂開的書頁合並在一起,細小的食指沿著上頭裂痕挪動,書頁恢複如常。
她單手撐著下頜,忍不住想奚落他:“你這人,變臉比翻書還快。”
想想他當時破仙障進山,那謙虛清逸的態度,跟現在簡直有著極其明顯的天壤之別。
他看了她一眼,又指了指院子裏的日晷:“子時前,我會來檢查。”
頓了下,又補充:“背不出來,教授炎龍訣的日子就會延後。不妨告訴你,隻有炎龍訣才能離開仙府。”
“.……”
她追出去,叉腰怒吼,“你幹脆告訴我除了這兩樣東西,還有沒有其他要學的!”
她已經學聰明了,倘若不提前談好條件,永遠都是被操控的份兒。
他頭都沒回,直接丟出一個字:“有。”
從那日後,時不時就能聽到一個殺人般狂躁的怒吼聲和一個平靜如水的應答聲從仙府裏穿出來。
“救命啊,腿要斷啦-——”
“跪行禮儀,態度要恭敬。切不可呼嚎,再來!”
“你說得好聽,自己來試一試!”
他一個眼神掃過來,她立馬就閉上嘴。
此時此刻,真是後悔當初的決定。還不如困死在這裏得了,還出去做什麽?一想到南極仙翁照例享受在醉生夢死的美酒中,她就恨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