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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玉奴三世還君恩(十九)

  “這一切隻是暫時的。”


  蠅蝗的聲音忽然傳來,透過廊簷上頭的細小針孔,傳來了他狂狷不羈的笑聲,“好歹你也是她的關門徒弟,我不會為難你。反正我有無限的時間跟你耗,可就是不知道這個陣法還能維持多久?”


  楚辭心頭一凜,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他還有更大的陰謀?


  “你這皺眉的動作,跟她真是如出一轍。”


  憶起往事,蠅蝗猙獰的麵孔染上了一抹濃沉的繾綣情義,握在手中的鈴鐺手鏈被摩挲得光潔清亮。身體半依在窗欞處,反射出銀光的銅片鈴鐺,閃動一抹詭譎的刺光。


  “不想知道我為什麽用人類的方法救活你?”


  “問了你就會說?”


  他笑,沒答。


  楚辭沒在理會他,沿著壁甃一路摸索,觸到凸起處,撳亮了房間的燈光。短暫的適應後,凝眸四顧。


  老式的原木,梁柱斑駁滄桑,穹頂彎如月牙,裝飾風格偏古色古香。整個房間除了基本的醫療用具,不做多餘的擺設。


  她笑了笑,還真是懂得防患於未然。


  “你在笑什麽?”


  “既來之,則安之。”


  重新整理思緒,回到床上,閉目養神。


  蠅蝗對於她剛才不明深意的笑容心有餘悸,鈴鐺一握。一個挪移,瞬間進了楚辭的房間:“你不想知道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楚辭翻了個身,以背相對,攏了攏被子,還是那句話:“我問了,你就會回答我嗎?”


  這次,他倒是答得津津有味:“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套不了我的話?”


  楚辭髣髴沒聽見一般,呼出的氣息清淺而薄潤。


  套話是套話。


  至於誰套誰,可就說不準了。


  蠅蝗待了一會兒,也料到撬不開她的嘴,丟下幾句話,每個字,都含著又陰又狠的警告:“我會安排人過來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別試圖逃跑,因為你壓根就逃不出去。”


  看這話說得,真是能把人的退路都堵得嚴嚴實實。可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逃跑的機會。


  起初她的確如此認為,而負責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也是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女人,看起來也挺和藹可親。遺憾的是,她是聾啞人。且一提及蠅蝗的名字,婦人立馬雙手合十,跪伏在地虔誠的朝某個方向叩拜,表示自己的忠心與崇敬。


  這時的她才明白,蠅蝗被這個古城裏的人奉為英皇,言下之意就是天上的神仙。


  半個月前,雞鳴聲起,古宅外人頭攢動,她聽見動靜,透過門縫向外乜斜,浩浩蕩蕩的人流將四麵八方的巷道擁堵得水泄不通。


  那日的古城,天色幽黯,山巒起伏壘疊,半明半暗中,天地共成一色。


  人流一如照料她的邕姨,雙手合十,跪伏在地,用唇語虔誠念著:“青城悠悠,得天垂憐。恭迎英皇尊駕,造福子孫後代。”


  千呼萬喚中,她終於看到一身月袍仕子打扮的蠅蝗,脖子上掛著晶瑩剔透的珊瑚珠,手腕上還綁了個鈴鐺手鏈,在前呼後擁中離開。


  籠罩在上空那將明未明的夜色從他邁出門檻的刹那,灑落萬丈鎏光,這一刻,他朝光源處輕輕一點,盤旋了多日的烏雲漸次散去,光澤映照青城中的追隨者。

  她倚靠晨光,毫無疑問,又是一番浩浩湯湯的叩拜之禮。


  “他替青城做了什麽貢獻,能受你們這般尊貴之禮?”


  耳邊傳來抹布擦拭桌子的響聲,左擺右晃,似乎在哭訴自己即將報廢的悲慘命運。


  楚辭驀然一笑,她怎麽忘了,邕姨不能言又不能語,怎麽會聽得懂她的話?

  她拍了拍邕姨,做了個手勢。邕姨點頭如搗蒜,端起紋繡梨花的木架上的金盆,朝旁一指,表示自己去替她接熱水,等下過來伺候她洗漱。


  楚辭抿唇一笑,坐到一旁的梳妝台上,表示自己會在這裏等他回來。


  在等邕姨的間隙,她單手撐腮,指尖沿著紋絡清晰的沉香桌來回摩挲,逐漸加重力道,起初的平靜不在,響聲越來越大,後麵幹脆使盡全力,發了狠晃擺,像極了不倒翁。


  “想通過聲波的震動頻率來傳遞自己所在的位置?”


  蠅蝗不知什麽時候踱步到了門口,正好整以暇負手,半譏半諷看向楚辭的一係列動作。


  楚辭視線半移,自從回到青城,他就隻穿一雙褪了色的烏六合靴,上頭的黏合鞋跟也已經脫了膠。


  鼻尖有些酸澀,這雙靴子,是心靈手巧的靈均特意做給他的。是真的念舊,還是刻意讓她卸下心防:“我是該誇你自作聰明呢?還是想象力豐富?”


  蠅蝗今日倒是一團和氣,擇了張椅子坐下,拂開扇子不斷揮動。大冬天扇扇子,未免有些違和:“好久沒聽你彈古琴了,不知道今天有沒有興致來一首?”


  既然是他主動送上門,那麽楚辭也不會跟他客氣:“我的琴音,從不免費。”


  蠅蝗撩起衣擺,比了個一字,表示一首歌換一條消息:“至於曲子,隻能我來點。”


  窗牗外有人頭閃動,四個人,合力將一架古琴送進來,旋即朝蠅蝗躬身跪拜:“英皇果然宅心仁厚,不僅護佑我們青城村風調雨順,就連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能如此愛戴。”


  楚辭:“.……”


  被洗了腦的人,不論如何都聽不進他人對其敬畏之人的指摘。


  幾人走後,蠅蝗似笑非笑看向我,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聽他慢條斯理開口:“潺潺流水,難覓佳音。不如鬥千斛,遍聽《流觴》。”


  心重重一沉,髣髴有人扔了塊大石毫不留情砸在她的心口上。這首曲子,是當年師父專門研究用以征服魔界動亂所譜奏的,並無固定的音譜。


  玉石美徽閃出晶瑩的光澤,青蔥般瓷白的指尖撫上古琴的每一根蠶弦,輕輕一個撥彈,不論音色材質,亦或輪廓,皆與師父贈送她的絲桐極為相似。


  楚辭輕柔闔眸,指尖滑出一連串優美的音符,配以嘹亮的歌喉,淺唱低吟。


  十萬年前,妖界還未易主,冥界的戰神才堪堪出生,魔界卻發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規模動亂,危害各界。


  女媧作為天地至高無上的領袖之主,對於這場平叛義不容辭。可她沒領一兵一卒,隻帶著白矖護法,悄無聲息前往魔界的鬼蜮。

  那時的鬼蜮,雖然略微陰森,可燃起橙黃色的磷光,像孔明燈那般送上如墨汁般的魔空,一路普照,與人界並無多大區別。可到底是魔,魔性難除,一旦遭到心魔吞噬,便會喪失本性。


  “媧皇,您看。”


  二人斂去身上的靈氣,悄無聲息潛入魔界。綠油油的火光燃亮整個魔界,大規模的魔兵全副武裝,清一色的墨黑,仰頭凝視麒麟高台上的魔君。


  “為何墮入魔道,便是永恒的墜落?說到底,不過是那些冠冕堂皇的家夥自欺欺人的手段罷了。他們舍棄、摒除、掙脫.……不折手段要將我們拋棄在六界之外,真是好有意思。”


  “攻陷五界,唯主獨尊。”


  魔兵們在下頭慷慨激昂的擁護,浩大的聲勢髣髴要將整個鬼蜮吞沒。


  當時的蠅蝗極其崇拜魔君,尾隨在一堆魔兵後,不斷高聲擁躉。一時激動,掩蓋妖氣的術法被汗水浸濕,逃竄不及,被魔兵當場逮住。


  “魔君饒命。”


  蠅蝗不斷跪地求饒,將自己多年來的夢想和盤托出,以此祈求魔君能夠饒恕他。


  魔君飛身一起,以麒麟之軀噴出烈焰火團,熊熊火光即將燃燒到蠅蝗之際,一鈴鐺手鏈箍住蠅蝗,將其帶向自己的身側。


  電光石火間,蠅蝗掉進了命運為他開啟的淒美故事篇章中。


  纖影雲緞裙裾蕩出如盛綻花瓣般優美的弧度,將蠅蝗送至白矖手中,獨自一人會戰魔君。


  “媧皇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半懸於空的火麒麟,神色倨傲,六界之中,也隻有他敢以如此姿態乜斜女媧。


  被他故意逼出來的女媧處變不驚,嫣紅的唇角微微一動,朝他做了個手勢:“不知魔君可否移步詳談?”


  火麒麟氣勢雄渾,可也天性善疑:“媧皇這是要請君入甕?”


  “我此次前來,隻代表上古神族,並不站在任何一方。”


  女媧三言兩語,打消了火麒麟的顧慮。二人走後,蠅蝗在處於恍惚玄夢之中,久久不能回神。約莫一個時辰後,火麒麟渺無表情回來,取消了攻陷五界的計劃。


  魔兵們紛紛不解,聲討聲不絕如縷。可魔君噴出一團恍若千軍萬馬叫囂的怒火,魔兵們頓時偃旗息鼓。


  女媧臨走前,帶走了蠅蝗,火麒麟追了出來:“別忘了你答應的事情,否則終有一日,魔界定會踏平五界!”


  蠅蝗其實是半仙半妖,年紀又尚輕,仙力多於妖力,女媧便將他留在崦嵫山中,讓其得崦嵫神霧之氣溫養仙力,長此以往,有望於擺脫妖身,早已成為仙族一脈。


  一曲唱罷,蠅蝗還沉浸其中,意猶未盡。


  “他怎麽樣了?”


  楚辭十指擺放在琴弦上,彈動的弧度逐漸趨於平緩。


  蠅蝗再次拂開手中的摺扇,上頭的簡筆畫看似信筆塗鴉,實際上卻是那副素描畫的簡體。而且除了上麵的三人,崛起無數道漫天火光,髣髴天火一般,劈裏啪啦砸落一地。


  “我以為,你會問我媧皇答應魔君什麽事?”


  楚辭眼睫低垂,指尖流連在琴弦上,偶爾撥彈出一個音節,似在調試:“你要食言嗎?”

  “你離開了多久,他就昏迷了多久。不知這個回答,聖女殿下可否滿意?”


  心髒髣髴被狠狠揍了一拳,疼得整個身軀都瑟縮著:“你知道你那樣做,會給整個六界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我做了什麽?”蠅蝗聳聳肩,一副與己無關撇得幹幹淨淨的模樣,“你跟了媧皇那麽多年,難道還不懂‘避無可避’四個字背後的含義嗎?”


  “避無可避,就該迎難而上嗎?”


  一個鏗然作響的重音,如利刃般刺破空氣。廊外鏗哐響了好幾聲,端著金盆的邕娘腳下打滑,被溫水浸濕了全身。


  弦,斷了。


  “看來今日暢聽曲子的雅興是到此為止了。”


  蠅蝗故作無事狀離開,一同消失的,還有扯著嗓子呼叫的邕娘。


  一個人的容貌和聲線可以改變,也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待一段時間就會修煉成‘盲人’,可當猝不及防的攻擊迎麵襲來時,下意識的反應是最真實的。


  楚辭抬手,被琴弦割破的血痕像一團氣勢洶洶的火麒麟,正朝楚辭迎麵撲來。


  兮蘊墓地

  細雨夾雜著冷風吹動山頭的樹梢,嘩嘩砸落,浸濕光禿禿的樹皮。蒙蒙雨絲中,場景逐漸收縮,頓落在一把墨黑色的大傘上。


  潘玉兒站在長階道口,持傘正立,時不時回頭張望,眼眶氤氳。


  餘嬋美下葬那天,也如今天這般細雨連綿。他抱著餘嬋美的遺像,一步步登上這個三千八百八十八的長階,將她安葬於此,飄浮了這麽多年,今日也算是落葉歸根。


  今日是頭七,他安排好公司的事情後,再次來到兮蘊墓地,卻不讓她作陪。


  無意中抬眸,淺灰色的天穹霍然形成一道漩渦,由小到大,起初隻是個杯口般大小,越擴越大,沒一會兒的工夫,就狀如一座山的山口。


  裏頭似乎藏了什麽東西,她移開傘柄,眯著眼凝眸細看。


  磕完頭,蕭寶卷拄著拐杖一步步往回走,可視力微弱,經過潘玉兒身邊時,接過她的傘撐住二人:“看什麽?”


  “沒什麽。”


  回去的路上,潘玉兒心頭擱著事,滿腹重重,蕭寶卷也因母親的薨然離世,心緒還未平複,故並未過多留意她。


  “少爺-——”


  新招的管家性子比較活絡,大老遠看到他們就呼哧呼哧跑過來,把頭探進車窗:“少爺,那個人……”


  說完,又左顧右盼,髣髴在防什麽似的,動了動嘴:“醒了。”


  兩人當即下車,步伐迅疾朝二樓奔去,恰好遇上下樓梯的方穀一:“帝居是不是醒了?他有說什麽嗎?我爸、我爸有救嗎?”


  一連串的希冀如同熊熊火焰般砸過來,卻被方穀一一句話澆滅得幹幹淨淨:“他是醒了,但是卻隻睜了下眼,又睡了過去。”


  “也就是說還可以把他喊醒?”


  不論方穀一接下來怎麽說,蕭寶卷不予理會,憑著記憶抬腳欲踹房門,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他再也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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