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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逃

  一頓飯後,那僅剩的半壇子皮蛋便又被嚴小公子當成了寶貝一般的藏在自己房間的床板底下,畢竟若是要等到古靈她們一行人抵京,那也還要再等上些時日,再說了,她們也不可能提前準備好皮蛋一並從涇河縣那邊大老遠的帶到京城來吧。


  因此,在未來一段時間裏,等到僅剩的這些皮蛋吃完了,再想等著古靈新醃製的皮蛋,隻怕又要等上好一陣子了,所以這會還是省點吃吧。


  嚴府這邊倒是一派其樂融融,而外頭的風波卻仍未平息。


  鬱乘風的案子終於結清,但這也隻意味著,聖上對興安候府的清算才剛剛開始。


  大皇子府上,此時周昕正同許鴻文一齊在廳內交談著。


  說起昨日在公堂之上發生的種種,許鴻文聽完後,也隻是捋著胡須,歎了一聲:“殿下這一步棋又是有些意氣用事了。”


  周昕自然也是心裏明白,聞言便又掐了掐眉心,又問道:“許先生,咱們現在該如何做?”


  許鴻文沉吟片刻,這才斟酌著開口:“張閣老眼見著是不能拉到咱們這邊來了,如此,殿下便隻能先忍一時了,既已決定了要讓侯府成為犧牲品,那明日開堂便再也不能輕舉妄動,眼下,咱們還是要緊著些,趁早將侯府換出去的那個孩子得到手。”


  一說起明日開堂之事,周昕便又道:“明日先生跟著我一同去吧,有先生在後邊提點著,我也能放心些。”


  聞言,許鴻文倒也沒出聲反對,而是想了想,便也拱手應下了。


  良久,等到許鴻文走後,周昕靜坐片刻,又想起了之前他還曾派了手下的人去查了這許鴻文的底子,距今也有好些日子了,想至此,他便又喚來了手下暗衛,直接詢問此事。


  那暗衛也隻得回報道:“殿下,咱們派去的人確實查到那許鴻文在丹江老家的種種事跡,這人在當地還算是小有名聲,隻是此人心氣頗高,參加科舉兩試不中,便來了京城,大約是想攀高枝走捷徑。”


  說完了這些,那暗衛又謹慎的加了一句道:“目前屬下們查到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多的還有待繼續考證。”


  然而周昕聽過了這些,也隻揮了揮手讓其自行退下了。


  心氣高又如何,自古以來,有野心的人才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眼下既然已經將這許鴻文的身世家底查的差不多了,他便也敢放心用此人了。


  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著桌案,周昕又想著,方才許鴻文還提到了侯府那個被換出去的孩子。


  深吸一口氣,周昕起身步入室外。


  隻盼著自己這邊的人能趕在黑騎前麵將那孩子弄到手吧。


  京郊。


  一入八月,京郊的各處莊子也都更忙了些。


  特別是又聽著那出海的船隊也在今日返京,屆時那位嚴大公子怕是又要帶來好些奇奇怪怪的農作物讓莊子上的人試種,於是這幾處莊子便也都早早就騰出了人手,去將那些空著的田地重新翻過了一遍。


  而至今仍待在其中某一處莊子裏的朱語梅,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她也是愈發覺得如芒在背。


  侯府那邊,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聯係她了,朱語梅越想越不放心,還是前日才旁敲側擊的央著進城去采買物件的嬸子在京城裏打聽了一番,這才知曉鬱乘風的案子竟已經要開堂審理了。


  能安然走到如今這一步,朱語梅自然也不是個蠢的。


  略一琢磨,她便已經猜到,這案子如今怕也就是走個過場的問題了,侯府多半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侯府如今都自顧不暇了,也難怪這麽些天一直沒有侯府的人再傳了消息過來了。


  惴惴不安的朱語梅幾乎是立馬就想著,要同她那車夫劉四一起帶著孩子逃走,然而劉四知曉了此事後,也直言道,若是隻他們二人逃走,確實還能有條活路,隻是自己手上這孩子,已然是個燙手山芋了,還是隨時都會要命的那種,若是要逃,絕無可能帶上這孩子。


  朱語梅的種種猶豫和顧慮,便也都是來源於這個孩子。


  她的孩子如今還在侯府,勢必是要跟著侯府共存亡了,眼下她手上的這孩子,雖不是她親生的,然都過了這麽久,她一邊擔驚受怕的將這早產兒從原先瘦巴巴的一小隻養成了如今這般白胖健康的樣子,再讓她放手,她卻是有些舍不得了。


  仍沒有決定好去留的兩人也隻得繼續留在莊子上,今日一大早,劉四仍是照舊出門下地幹活去了,隻留下朱語梅一人在家中看顧著孩子。


  這會還未到午間飯點,她卻已經開始擇菜準備午飯了。


  放在床上的那小娃娃這會仍睡得香甜,看著孩子,朱語梅那一張略顯生硬怪異的臉上便也多了幾分柔色。


  這孩子剛被他們帶來這兒的時候,還瘦弱的同一隻小貓兒一般,如今倒是被養得極好,平日也不愛鬧騰,睡醒了便自己在床上挪著坑玩,玩累了又接著睡,就連隔壁的嬸子也都說從未見過這般懂事又不鬧騰的孩子。


  一邊擇菜,她唇邊的笑意卻也漸漸隱去了。


  必須要盡快做決斷了,她也知道,如今的局麵,侯府已然是無法再保住這個孩子了,她也必須盡快決定去留,否則,定會被這孩子所累。


  然而一想起她在侯府中生下的那個孩子,她痛了近乎一天一夜,孩子才一生下來,她卻連孩子的麵都沒瞧上一眼,就被侯府的人抱走了。


  而後,眼前的這個孩子便被遞到了她手中。


  擇菜的手略一用力,便不小心將手中的那一棵青菜給撕爛了。


  朱語梅心下異常煩躁,便直接將手中的菜統統扔到地上,腳步慌亂的想要出門去打水洗手,可還沒等她起身走上兩步,自家的房門便從外邊被人推開了。


  竟是劉四提前從地裏回來了。


  他一見著朱語梅,便趕忙反手關上了屋門,又拉著她往裏頭走去,等到兩人都堪堪站定,他這才壓低聲音,急迫的開口道:“方才莊子上的管事過來了一趟,我從他那兒打聽來了些消息。”


  他這會手上還沾著好些未幹的泥土,拉扯間便在朱語梅那一身幹淨的麻衣上印下了好幾處髒汙,然而他這會也顧不得這些了,隻又急急說道:“別處的莊子上最近已經開始有外人來了,雖管事的隻說他們都是些來收糧收菜的,但人家也說了,若不是因為咱們這處莊子是長公主的產業,怕是人也早就到咱們這兒來了。”


  饒是一貫還能在他麵前沉得住氣的朱語梅,此刻一聽這消息,一時間也是心如擂鼓,暗道不妙。


  兩人的直覺在這一刻都是一致的,對視一眼,便幾乎能確定,這夥人肯定是衝著那孩子來的。


  “咱們不能再耽擱了,現在就走,這孩子是萬萬不能再留在咱們身邊了!”


  劉四如今一直盡心盡力的同朱語梅扮演著恩愛夫妻,漸漸的,同她講起話來也都不似以前那般謹慎卑微了,不過這些日子這車夫對她倒也是不曾有半分僭越,人前演戲,人後也依然待她十分有禮,極少露出這樣一幅模樣來。


  然朱語梅這會心裏也是一片慌亂,根本無暇同他計較這些,隻略一遲疑,便很快下定了決心,點了點頭,道:“咱們不能這麽突然就跑了,還得再想個由頭。”


  被兩人這一通聲響弄醒了的孩子,這會正躺在床上哇哇大哭,直教人聽得一陣煩躁。


  朱語梅瞧了孩子一眼,這會倒是冷靜了下來,很快又對著劉四道:“你先去收拾東西,我去哄他。”


  聽得她終於下了決斷,劉四便也沒再吱聲,轉頭就往屋子裏去尋藏在暗處的戶籍文牒並銀票等物了,而那大哭的孩子一到了朱語梅手中,被她一通安撫,便也很快止住了哭聲,又側著頭睡著了,隻是一隻小手仍無意識的抓著她的兩根手指。


  朱語梅狠了狠心,到底還是將手指緩緩從孩子的小手中抽了出來,動作極為輕緩的將他又放回到床上。


  而就在這時,外頭也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定了定神,朱語梅快步走到門邊,待到打開無門,瞧見的卻是隔壁家的嬸子。


  “劉四家的,我方才瞧著好像是你家男人回來了?怎麽還把孩子弄哭了?”


  這嬸子就站在門口瞧了兩眼,倒也沒有要進門的意思。


  朱語梅很快閃身而出,又反手輕輕關上了屋門,這才拉著她到一邊,輕聲開口道:“是回來了,他昨兒夜裏不聽勸,回來便洗了涼水澡,今早起來就覺得身子不爽利,這不,方才回來同我說撐不住了,讓我一會去同管事的說一聲,下午也去不了了。”


  聞言,這嬸子倒也不疑有他,隻又叮囑了幾聲,隻讓她好生照看著,若是等到晚上那人還是身子不爽利,便趕緊去找管事的套了車去城裏找大夫瞧瞧。


  等到將這嬸子送走,朱語梅心中便也有了打算。


  等到莊子上的人都吃過午飯後,朱語梅便找上了莊子裏的管事,說是家裏的男人高燒不退,想要問他借了馬車去城裏找大夫。


  管事的倒也爽利,又怕她一個婦人家夜裏出行不便,便又指了一個同他們二人相熟的莊戶趕著車同他們一起上路。


  從莊子這兒趕去城中,馬車走得再快,也要到晚飯過後才能進城了,這一來一回,怕是要等到明兒一早才能回莊子了。


  因此,朱語梅便又借故將孩子托付給了隔壁的嬸子,隻央著她替自己照看上一晚上,那嬸子家中也有幼兒,便也應下了。


  馬車從莊子上出發,一路帶著兩人往京城方向而去,越是離莊子越遠,朱語梅那一張略顯僵硬的臉便也越發沉凝。


  她臉上的傷如今也早已痊愈了,隻是想來當時那侯府的府醫到底還是對自己這張臉不甚上心。


  動過了刀子又以那蠱蟲修改了容貌後,如今這張臉雖已經瞧不出從前屬於“朱語梅”的痕跡了,但自打傷口痊愈了,她整張臉便顯得十分僵硬怪異,便是想要做一些表情,都會令她覺得有些吃力。


  無意識的伸出手,等到指尖堪堪觸到臉上粗糙的皮膚,朱語梅這才又猛地收回了手,再也沒有出聲。


  如今這張坑坑窪窪的臉,也不知若是自己還能站在他麵前,他還會不會認得自己。


  躺在馬車裏裝病的劉四瞧著她此刻的模樣,也隻是將頭轉過去,並未言語,隻是那一雙平放在身體兩側的手,卻悄悄握成了拳。


  馬車終於趕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進了城,一進城,朱語梅便給了那趕車的莊戶小半角銀子,讓他自又回莊子裏去,隻說是自己夫妻二人便就在城裏待上一夜,等看過了大夫,明日一早再雇車回莊子。


  那莊戶得了銀子,便也沒再說什麽,隻高高興興的在街邊小攤上買了兩個餅子,便又趕著車往城外去了。


  而等到那同那莊戶一分開,朱語梅同劉四兩人便立馬又去了城門附近的車馬行裏雇了一輛馬車,馬不停蹄的出了城。


  馬車夫好不容易拉了單大生意,竟遇到了這麽兩口子要去那南邊的涇河縣,等談好了價錢,自然也高高興興的揮鞭出發了。


  而此時坐在車上的劉四,到底也還是沒問她,為何偏偏要逃去那涇河縣。


  作為一直跟隨著朱語梅的心腹,他心中自然也知曉,說到底,她其實仍是沒有將那鬱公子放下。


  哪怕她曾害得他下過了大牢,又已經嫁為人婦,嘴上說著恨極,其實心裏未曾有一天真正放下。


  馬車載著兩人,沿著官道一路向南,很快便遠離了喧囂的城鎮,等到又往南行了一兩個時辰後,外頭的天也早就漆黑一片,四周靜得隻能聽見馬蹄的噠噠聲和隱約蟬鳴。


  也是到此時,朱語梅這才開始覺得有些餓了,便沉默著取出了方才在城裏買的餅子,同劉四一同分食。


  兩人正吃著餅子,沒過多時,便聽得外頭那趕車的車夫“噫”了一聲,又接著奇道:“怪了!這荒郊野嶺的,前麵怎的還有火光?”


  馬車內的兩人迅速對視一眼,心下當即便俱是一驚,然而等到他倆將頭伸出馬車一瞧,原本還想著要調轉方向的心瞬間便又涼了一截。


  迎麵而來的那零星火光伴隨著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朱語梅心下大駭,拉著劉四便跳車往官道一側的林子裏跑了,完全顧不上後頭那車夫的喊叫聲。


  然而還沒等他們跑出多遠,身後那陣陣馬蹄聲便也越來越近了。


  慌不擇路的朱語梅被腳下的石塊絆得狠狠摔了個跟頭,劉四驚得趕忙回頭來拉她,就是這麽一耽擱,很快便教後頭的追兵攆了上來。


  兩人心中一片苦澀,隻得認命般的攙扶著跌坐在原地,等到那一隊人馬將他們團團圍住,朱語梅這才看清了那打馬上前來的領頭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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