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賈崆峒(四十六)
兩個正著,寶釵走來問道:“你們什麽?“寶玉恐他盤詰,隻:“我們談論鳳姐姐。”寶釵道:“人要死了,你們還隻管議論人舊年你還我咒人,那個簽不是應了麽?“寶玉又想了一想,拍手道:“是的,是的這麽起來,你倒能先知了我索性問問你,你知道我將來怎麽樣?“寶釵笑道:“這是又胡鬧起來了我是就他求的簽上的話混解的,你就認了真了你就和邢妹妹一樣的了,你失了玉,他去求妙玉扶乩,批出來的眾人不解,他還背地裏和我妙玉怎麽前知,怎麽參禪悟道如今他遭此大難,他如何自己都不知道,這可是算得前知嗎?就是我偶然著了二奶奶的事情,其實知道他是怎麽樣了,隻怕我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呢這樣下落可不是虛誕的事,是信得的麽!“寶玉道:“別提他了你隻邢妹妹罷,自從我們這裏連連的有事,把他這件事竟忘記了你們家這麽一件大事怎麽就草草的完了,也沒請親喚友的。”寶釵道:“你這話又是迂了我們家的親戚隻有咱們這裏和王家最近王家沒了什麽正經人了咱們家遭了老太太的大事,所以也沒請,就是璉二哥張羅了張羅別的親戚雖也有一兩門子,你沒過去,如何知道算起來我們這二嫂子的命和我差不多,好好的許了我二哥哥,我媽媽原想體體麵麵的給二哥哥娶這房親事的一則為我哥哥在監裏,二哥哥也不肯大辦,二則為咱家的事,三則為我二嫂子在大太太那邊忒苦,又加著抄了家,大太太是苛刻一點的,他也實在難受:所以我和媽媽了,便將將就就的娶了過去我看二嫂子如今倒是安心樂意的孝敬我媽媽,比親媳婦還強十倍呢待二哥哥也是極盡婦道的,和香菱又甚好,二哥哥不在家,他兩個和和氣氣的過日子雖是窮些,我媽媽近來倒安逸好些就是想起我哥哥來不免悲傷況且常打發人家裏來要使用,多虧二哥哥在外頭帳頭兒上討來應付他的我聽見城裏有幾處房子已經典去,還剩了一所在那裏,打算著搬去住“寶玉道:“為什麽要搬?住在這裏你來去也便宜些,若搬遠了,你去就要一了。”寶釵道:“雖是親戚,倒底各自的穩便些那裏有個一輩子住在親戚家的呢。”
寶玉還要講出不搬去的理,王夫人打發人來:“璉二奶奶咽了氣了所有的人多過去了,請二爺二奶奶就過去。”寶玉聽了,也掌不住跺腳要哭寶釵雖也悲戚,恐寶玉傷心,便:“有在這裏哭的,不如到那邊哭去。”於是兩人一直到鳳姐那裏隻見好些人圍著哭呢寶釵走到跟前,見鳳姐已經停床,便大放悲聲寶玉也拉著賈璉的手大哭起來賈璉也重新哭泣平兒等因見無人勸解,隻得含悲上來勸止了眾人都悲哀不止賈璉此時手足無措,叫人傳了賴大來,叫他辦理喪事自己回明了賈政去,然後行事但是手頭不濟,諸事拮據,又想起鳳姐素日來的好處,更加悲哭不已,又見巧姐哭的死去活來,越發傷心哭到明,即刻打發人去請他大舅子王仁過來那王仁自從王子騰死後,王子勝又是無能的人,任他胡為,已鬧的六親不和今知妹子死了,隻得趕著過來哭了一場見這裏諸事將就,心下便不舒服,:“我妹妹在你家辛辛苦苦當了好幾年家,也沒有什麽錯處,你們家該認真的發送發送才是怎麽這時候諸事還沒有齊備!“賈璉本與王仁不睦,見他些混帳話,知他不懂的什麽,也不大理他王仁便叫了他外甥女兒巧姐過來:“你娘在時,本來辦事不周到,隻知道一味的奉承老太太,把我們的人都不大看在眼裏外甥女兒,你也大了,看見我曾經沾染過你們沒有!如今你娘死了,諸事要聽著舅灸話你母親娘家的親戚就是我和你二舅舅了你父親的為人我也早知道的了,隻有重別人,那年什麽尤姨娘死了,我雖不在京,聽見人花了好些銀子如今你娘死了,你父親倒是這樣的將就辦去嗎!你也不快些勸勸你父親。”巧姐道:“我父親巴不得要好看,隻是如今比不得從前了現在手裏沒錢,所以諸事省些是有的“王仁道:“你的東西還少麽!“巧姐兒道:“舊年抄去,何嚐還了呢。”王仁道:“你也這樣我聽見老太太又給了好些東西,你該拿出來。”巧姐又不好父親用去,隻推不知道王仁便道:“哦,我知道了,不過是你要留著做嫁妝罷咧。”巧姐聽了,不敢回言,隻氣得哽噎難鳴的哭起來了平兒生氣道:“舅老爺有話,等我們二爺進來再,姑娘這麽點年紀,他懂的什麽。”王仁道:“你們是巴不得二奶奶死了,你們就好為王了我並不要什麽,好看些也是你們的臉麵。”著,賭氣坐著巧姐滿懷的不舒服,心想:“我父親並不是沒情,我媽媽在時舅舅不知拿了多少東西去,如今得這樣幹淨。”於是便不大瞧得起他舅舅了豈知王仁心裏想來,他妹妹不知攢積了多少,雖抄了家,那屋裏的銀子還怕少嗎。”必是怕我來纏他們,所以也幫著這麽,這東西兒也是不中用的。”從此王仁也嫌了巧姐兒了賈璉並不知道,隻忙著弄銀錢使用外頭的大事叫賴大辦了,裏頭也要用好些錢,一時實在不能張羅平兒知他著急,便叫賈璉道:“二爺也別過於傷了自己的身子。”賈璉道:“什麽身子,現在日用的錢都沒有,這件事怎麽辦!偏有個糊塗行子又在這裏蠻纏,你想有什麽法兒!“平兒道:“二爺也不用著急,若沒錢使喚,我還有些東西舊年幸虧沒有抄去,在裏頭二爺要就拿去當著使喚罷。”賈璉聽了,心想難得這樣,便笑道:“這樣更好,省得我各處張羅等我銀子弄到手了還你。”平兒道:“我的也是奶奶給的,什麽還不還,隻要這件事辦的好看些就是了。”賈璉心裏倒著實感激他,便將平兒的東西拿了去當錢使用,諸凡事情便與平兒商量秋桐看著心裏就有些不甘,每每口角裏頭便:“平兒沒有了奶奶,他要上去了我是老爺的人,他怎麽就越過我去了呢。”平兒也看出來了,隻不理他倒是賈璉一時明白,越發把秋桐嫌了,一時有些煩惱便拿著秋桐出氣邢夫人知道,反賈璉不好賈璉忍氣不題
再鳳姐停了十餘,送了殯賈政守著老太太的孝,總在外書房那時清客相公漸漸的都辭去了,隻有個程日興還在那裏,時常陪著話兒提起“家運不好,一連人口死了好些,大老爺和珍大爺又在外頭,家計一難似一外頭東莊地畝也不知道怎麽樣,總不得了呀!“程日欣:“我在這裏好些年,也知道府上的人那一個不是肥己的一年一年都往他家裏拿,那自然府上是一年不夠一年了又添了大老爺珍大爺那邊兩處的費用,外頭又有些債務,前兒又破了好些財,要想衙門裏緝賊追贓是難事老世翁若要安頓家事,除非傳那些管事的來,派一個心腹的人各處去清查清查,該去的去,該留的留,有了虧空著在經手的身上賠補,這就有了數兒了那一座大的園子人家是不敢買的這裏頭的出息也不少,又不派人管了那年老世翁不在家,這些人就弄神弄鬼兒的,鬧的一個人不敢到園裏這都是家饒弊此時把下人查一查,好的使著,不好的便攆了,這才是道理。”賈政點頭道:“先生你所不知,不必下人,便是自己的侄兒也靠不住若要我查起來,那能一一親見親知況我又在服中,不能照管這些了我素來又兼不大理家,有的沒的,我還摸不著呢。”程日欣:“老世翁最是仁德的人,若在別家的,這樣的家計,就窮起來,十年五載還不怕,便向這些管家的要也就夠了我聽見世翁的家人還有做知縣的呢賈政道:若是實有還好,生怕有名無實了。”程日欣:“老世翁所見極是晚生為什麽要查查呢!“賈政道:“先生必有所聞。”程日欣:“我雖知道些那些管事的神通,晚生也不敢言語的。”賈政聽了,便知話裏有因,便歎道:“我自祖父以來都是仁厚的,從沒有刻薄過下人我看如今這些人一日不似一日了在我手裏行出主子樣兒來,又叫人笑話。”
兩人正著,門上的進來回道:“江南甄老爺到來了。”賈政便問道:“甄老爺進京為什麽?“那壤:“奴才也打聽了,是蒙聖恩起複了。”賈政道:“不用了,快請罷。”那人出去請了進來那甄老爺即是甄寶玉之父,名叫甄應嘉,表字友忠,也是金陵人氏,功勳之後原與賈府有親,素來走動的因前年掛誤革了職,動了家產今遇主上眷念功臣,賜還世職,行取來京陛見知道賈母新喪,特備祭禮擇日到寄靈的地方拜奠,所以先來拜望賈政有服不能遠接,在外書房門口等著那位甄老爺一見,便悲喜交集,因在製中不便行禮,便拉著了手敘了些闊別思念的話,然後分賓主坐下,獻了茶,彼此又將別後事情的話了賈政問道:“老親翁幾時陛見的?“甄應嘉道:“前日。”賈政道:“主上隆恩,必有溫諭。”甄應嘉道:“主上的恩典真是比還高,下了好些旨意。”賈政道:“什麽好旨意?“甄應嘉道:“近來越寇猖獗,海疆一帶民不安,派了安國公征剿賊寇主上因我熟悉土疆,命我前往安撫,但是即日就要起身昨日知老太太仙逝,謹備瓣香至靈前拜奠,稍盡微忱。”賈政即忙叩首拜謝,便:“老親翁即此一行,必是上慰聖心,下安黎庶,誠哉莫大之功,正在此行但弟不克親睹奇才,隻好遙聆捷報現在鎮海統製是弟舍親,會時務望青照。”甄應嘉道:“老親翁與統製是什麽親戚?“賈政道:“弟那年在江西糧道任時,將女許配與統製少君,結粢丫三載因海口案內未清,繼以海寇聚奸,所以音信不通弟深念女,俟老親翁安撫事竣後,拜懇便中請為一視弟即修數行煩尊紀帶去,便感激不盡了。”甄應嘉道:“兒女之情,人所不免,我正在有奉托老親翁的事日蒙聖恩召取來京,因兒年幼,家下乏人,將賤眷全帶來京我因欽限迅速,晝夜先行,賤眷在後緩行,到京尚需時日弟奉旨出京,不敢久留將來賤眷到京,少不得要到尊府,定叫犬叩見如可進教,遇有姻事可圖之處,望乞留意為福”賈政一一答應那甄應嘉又了幾句話,就要起身,:“明日在城外再見。”賈政見他事忙,諒難再坐,隻得送出書房
賈璉寶玉早已伺候在那裏代送,因賈政未叫,不敢擅入甄應嘉出來,兩人上去請安應嘉一見寶玉,呆了一呆,心想:“這個怎麽甚象我家寶玉?隻是渾身縞素。”因問:“至親久闊,爺們都不認得了。”賈政忙指賈璉道:“這是家兄名赦之子璉二侄兒。”又指著寶玉道:“這是第二犬,名叫寶玉。”應嘉拍手道奇:“我在家聽見老親翁有個銜玉生的愛子,名叫寶玉因與兒同名,心中甚為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