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閻羅
阿刷對於自己睡過頭的事十分在意,又撓了撓頭。畢竟他一向早睡早起,還從未出過這麽大紕漏——要是在這期間那些人再來怎麽辦?
暮婉辭卻並不意外,依舊專心看著麵前陳列的毒血,語氣冷靜依然,平靜道:“嗯,是我在你的藥裏加了安神的藥物。你的傷應當好好休息。”
淡淡的話語裏仿佛有關切和在意,又仿佛什麽都沒有。阿刷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對他來說,暮婉辭就像那神仙一般的人物,是遙遠而高不可攀的。他眨了眨眼,張口想說什麽,卻冷不防一個人影嗖的衝到了他麵前。
來人靠得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對方那黑白分明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她上下打量著他,那興趣十足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什麽好玩的東西一般讓他發毛。
憨厚的老實人阿刷因此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然後又是一步。
雁來初連被自己掉在地上的書都忘記去撿了,興趣十足地衝到了他麵前左右轉悠。因為她身形極快,所以阿刷的眼睛隻能撲捉到飄在風中的某縷發絲,而完全看不清眼前這人的模樣,隻依稀感覺此人眼睛黑白分明,極為明亮銳利,想要逼退她的手就不知該往哪放了。
雁來初打量他半晌,仿佛看出了什麽一般,終於不再蹦躂,捏著下巴站在他麵前嘖嘖著評頭論足:“嗯,看上去天賦倒不錯的樣子,長得也不難看。而且好像還有點武功根基,是風小哥教的麽?”這個貌似普通雜役打扮的青年乍一看無甚特別,可其步法和下意識反擊的舉動都隱隱透出幾分臧雲山莊的影子。
阿刷尚茫然著,下意識的轉頭看暮婉辭,暮婉辭已經低下頭繼續看著手下試驗的各種藥材,淡淡點了點頭:“嗯,他叫阿刷。易淩曾經教過他一點武功。”風易淩在風月無邊閣時注意到了阿刷的習武天賦,曾抽空教了他不少。不過阿刷在這麽短時間已經能成長到這個地步,也實在讓人意外。
雁來初依舊捏著下巴,微微沉吟,眼神顯得有些高深莫測——這般老實憨厚卻又有些木訥的普通人,不管是長相氣質還是武功家世都遠不如風家少主呢!她轉頭去看了一眼暮婉辭。
暮婉辭其實看到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了,卻是表情淡淡,不以為然。
——她明白雁來初的意思,阿刷在很多方麵都根本比不上風易淩。隻是這種事情有什麽好比的?她想要的並不是風易淩那種,而對方心也不在自己身上,強留有什麽意思?
她對於自己想要的東西的認識和取舍其實是很果決的,暮家的女兒,向來是明白灑脫的。
雁來初從暮婉辭淡淡的表情裏明白了暮婉辭的意思,悻悻摸了摸下巴,彎唇一笑——不過,這樣反而有意思一些,不是麽?
眼見這兩個女子半天都不說話,麵前這個男裝打扮的女人又隻是表情怪異的叉著腰打量他,阿刷又撓了撓腦袋,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問:“花姐,花姐她傷好點沒?”
花姐受傷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可是昨晚受傷之後居然就一覺睡到了現在,所以其實他對於花姐傷勢的具體情況並不清楚。他在風月無邊閣待了七八年,花姐待他一直不錯,雖然常常威脅扣他月錢,卻多隻是說說而已。他力氣大,飯量也大,很難吃飽,要不是花姐吩咐了給他加餐,他很多時候就得餓著肚子幹活了。所以他還是很關心花姐的。
暮婉辭並不意外,反倒是雁來初的眼睛閃了閃,本就明亮的雙眼更添了幾分異彩,閃閃發光來了興趣——花姐?是另一個女人?
她可還記得暮婉辭說過的話,風小哥喜歡的不是她。要不是暮婉辭神來一句,嚇了她一跳,後來這個阿刷又闖了進來,她早就把事情弄明白了。看來這個阿刷所說的受傷的“花姐”應該就是那風小哥真正喜歡的人吧?
雁來初閱人無數,哪裏看不出來?風易淩一貫為人都維持著謙和又守禮的姿態,對誰都客客氣氣,沒有絲毫架子,溫和且從容。可是雁來初卻清楚,其實這一類人才是最難親近的那種——不說其他,單從江湖中衝著風易淩前赴後繼、癡情一片的女俠大有人在,不僅如花似玉,不計代價不求回報的更是數不勝數,可風易淩這麽多年卻依舊潔身自好、片葉不沾,就能看出此人其實很冷淡,油鹽不進,是塊鋼板。
能讓風小哥那般油鹽不進的鋼板動心,這花姐又是何方神聖?
應該也是個美人錯不了吧?
雁來初一手捏著下巴,另一手橫在身前托住這隻手的肘部,煞有介事、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這會兒雁來初在罵娘。
她咬了咬牙,手中彎刀如同彎月一般在圍攻自己的殺手之間劃過一道雪亮的弧度,帶起血珠飛濺。
——他娘的,她被南宮軒訶那貨給坑了吧?
說好隻是讓她保護幾個美人兒,她隻做了要應付幾個小毛賊的心理準備。可現在,這種入了龍潭虎穴的架勢是怎麽回事?保護皇帝都沒這麽難吧?
方才,雁來初隻是提出想要見識見識那個所謂的花姐。對於這個要求,他們自然是沒有意見的,於是便由暮婉辭親自帶她去花阡陌房間看。
可是路還沒走一半,暮婉辭剛好停下回答一句雁來初的問話之時,雁來初卻表情驟變,也不知在那一瞬間做了什麽,一把刺向暮婉辭的飛刀就驟然偏離,插在了暮婉辭身後回廊柱子上。
下一刻,雁來初拔出刀往飛刀飛來的方向追了過去。原來她的武器是一把一向藏在袖中的彎刀。此時那些潛伏在暗處的殺手也已經現了身,就那樣和雁來初交手起來。
雁來初在心裏把南宮軒訶翻來覆去不帶重樣的罵了無數遍卻仍然不解氣。麵對著那些無一不訓練有素,數量的還不少的頂尖殺手,她的心情有些凝重——她好歹是個神捕,最了解的就是殺手。雖然此刻他們都統一著裝還蒙著麵,但她還是認出來了。這群殺手中有好幾個,都是在殺手屆乃至江湖中都聲名不小的角色。
比如第一殺手閻羅。
他一身簡潔到極點的夜行黑衣,帶著一張白慘慘的麵具。白色的麵具上什麽花紋裝飾都沒有,額前的發絲垂在麵具前,麵具上唯獨眼睛處被鏤空,幽慘慘仿佛兩個黑洞。
其他人都已經上前來和守衛或雁來初交手了,唯獨他還環抱著胳膊站在圍牆牆頂,低頭俯視著這一團亂。晚風吹過,隻用一條黑色帛帶束在頸後的墨發被揚起,絲絲縷縷飄散在空中,襯著那黃昏的漫天晚霞,仿佛暗夜到來的魔王。
雖然閻羅這個“第一殺手”是哪裏的第一、是誰提出的、評判又是以什麽標準,全都無人知曉,難免有道聽途說之嫌。但雁來初知道的事實是:他接過的單子還從沒落空過。而雁來初本人也跟他也交手過幾次,卻很難分出高下。
以及開膛手馮三、殺人喜歡用虐殺的黎鬼、無常鬼白道等等,這些殺手雖然不一定是武功最好的,卻沒有哪一個可以說差。如此檔次的大規模豪華陣容居然隻是為了殺一個女人,看來這美人兒還真是攤上大事了。
以雁來初的本事,雖然不至於會怕這些殺手,但要在這麽多殺手的圍攻下還要保護好其他人,還真有些吃力了。何況閻羅此人的深淺她至今沒有摸清,所以雁來初瞥了幾眼站在一旁,尚未加入戰團的閻羅,開了口。
“閻羅,你不是這麽沒節操吧?居然
跟著這麽一大群同僚來追殺一個女人?”
幸好,閻羅也並沒有翻臉不認人的意思,依舊站在牆頂,麵具下傳來的聲音顯得悶悶的,聽不出原來是什麽樣子。
“我也不想,不過這是上頭的命令,我也沒辦法。”
雁來初哼了一聲,手中彎刀順手格開一把刺一個殺手向她空門的暗器,挑眉:“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打女人麽?”
閻羅毫不心虛,依舊抱著胳膊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坦然回答:“我這不是沒動手麽?”
雁來初卻不以為然,一邊迎戰著那些襲來的殺手一邊和他說話,蠻不講理的語氣倒透出了幾分胡攪蠻纏的味道:“你都來到這了!現在不動手誰知道你待會會不會動手?”
“……”
閻羅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無奈。良久之後足尖一點,從牆頂落了下來。麵具之下悶悶的聲音傳來,他似乎還歎了口氣,才道:“這樣吧,我們來打個賭。我現在不插手,若你能防住其它這些人,我就不殺她們了。”
他戴著那白慘慘的麵具,唯獨眼睛處兩道漆黑,幽深得仿佛通向地獄的道路,而他本人就是地獄中出來的妖鬼。他的視線冰冷暗沉,幽幽掃過在場的初塵阿刷暮婉辭等人,所有被他眼風掃過的人都仿佛被冰水浸了一般遍體生寒。
他的視線又落在了雁來初手中反射著夕陽餘暉的雪亮彎刀上,繼續悶悶道:“若你防不住他們,那就不要怪我到時動手搶功勞,如何?”
雁來初生平最喜歡的就是賭,又是利落爽快的性子。聽見閻羅主動提出了這麽個明顯對己方有利的建議,不由眉開眼笑。又是利落的橫刀一劃,劃過了一個貿然靠近自己想偷襲之人的咽喉,手腕一翻避開了那濺出的血花,她揚眉大笑著,爽快回答:“好主意!那就這麽定了!閻羅,想不到你居然這麽通情達理,我喜歡!”
麵對她這句話,閻羅隻是笑了一聲,麵具下悶悶的聲音傳來,顯得格外意味深長:“嗯,我一向很通情達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