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和擋刀
說到這裏，南宮軒訶將視線轉向一直沒開口的風易淩，走近幾步歪頭審視著他，笑容變得有些古怪且意味深長，忽然道：“其實這些權力糾葛，還有這王位爭奪，說起來應該是朝廷的事。歸根結底，連/城家也是想拿回那些屬於祖先的東西。隻是易淩兄，你該如何抉擇呢？”
此事牽扯到了前朝的權力鬥爭，利害關係錯綜複雜。一邊是王朝，一邊是拉攏滲透了整個江湖的連/城家，兩方勢力都不弱。貿然牽扯入這兩股激烈鬥爭的風暴之間，很可能會被撕得粉身碎骨——畢竟若是協助連/城家，做的可就是謀反誅九族的大逆不道之事，而若是選擇了協助朝廷，那就是站在了被連/城家拉攏了的那大半個江湖的對立麵。
——而要知道，臧雲山莊本身，可是立足於江湖中的。
而臧雲山莊在江湖中一向奉行低調安分的原則，極少插手江湖事務，風易淩作為臧雲山莊的繼承人，這次若是選擇明哲保身兩不相幫，或許還能在這場爭鬥中保全臧雲山莊。
風易淩垂首沉吟不語。仿佛絲毫沒有覺察南宮軒訶陡然變得複雜深邃的眼神，帶著分探究和審視——他帶風易淩來這裏的目的就在於此，讓他明白連/城家的陰謀。之前風易淩幫助花阡陌，幾乎已經和連/城家撕破了臉。若是能協助自己那就再好不過，要知道臧雲山莊雖然低調，其實力卻是不容小覷的。朝廷這邊自有他能對付，可是對於江湖中事，他就有些力不從心難以插手了。
可風易淩不同，要知道雖然臧雲山莊低調，風易淩卻是身為天下第一劍、為人又一向謙和內斂，很得人心，在江湖中有著極大影響力。
可做這麽個決定還是有很大風險——風易淩這種溫善軟弱到不夠果決的性格就是一個很大的隱患。撇開他是否會願意拿臧雲山莊冒險不說，就連風易淩剛才見到‘那人’時的震驚猶疑他都看在眼裏。
知曉了這些真相，他就會明白連/城玥所做的那一切其中的身不由己。而他不能確定，在多年好友和自己之間，他會選擇哪一方。
可風易淩還是不說話。
南宮軒訶抱著胳膊閑閑站著，臉上依然掛著那漫不經心般的笑，彎著的笑眼遮擋住眼底冷意，唯有語氣卻依然輕鬆友好到讓人難以置信：“自然，你是因為幫小離兒才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方才的‘那人’你也見到了。我武功不及你，若你不願讓臧雲山莊冒這種風險和他們對立，不要再管小離兒，現在直接製住我向‘那人’投誠。想來好友一場，他也是會十分高興的接受你的。”
這麽一句話讓風易淩驀地抬起眼，看向南宮軒訶，似乎有些詫異。漆黑的眸子倒映著夜明珠的微光，那閃過的眼神顯得極為複雜。
說出了這麽一番話，南宮軒訶卻依然是一派坦然的輕笑，抱著胳膊閑閑立在那裏看著他，毫無戒備。就好像即便是在這裏被他背叛了，他也不會有分毫介意或不滿一般，散漫又隨意。
可是，他是當真毫無戒備和提防麽？
風易淩默默看他半晌，眼神卻無波無瀾，沉靜得令人吃驚。他終於開了口，卻隻是舉著夜明珠轉身往那道暗門門口走去。語氣冷靜淡漠，透徹得如同一滴寒露落在竹葉上，冷且清悠：“你又何必試探我？是非對錯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如今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為了自己的野心就將整個江湖拉下水，甚至預謀著發起戰事，這種事情他絕不認可——要知道，一旦發生戰爭，最先受苦的不是朝廷也不是江湖，而是最普通最底層的黎民百姓。
看著風易淩的背影走遠，南宮軒訶站在原地，維持著臉色不變，可眼底卻還是閃過了一絲複雜的光，尚來不及說什麽，風易淩的又一句話從前方傳來。
“方才發出聲音驚動了‘他’，也是你故意的吧？”
聽見這句淡淡的話，被落下在原地的南宮軒訶訕訕的摸了摸下巴，終於苦笑了一聲——聰明反被聰明誤了麽？風易淩倒是將一切看得明白得很。
午後的陽光從窗口斜斜投入屋內，照在地上擺著的植物上。那朵綠色葉子頂端那朵奇異的紅花看上去分外妍麗動人。屋內一時沒人說話，而顯得分外安靜。
暮婉辭語出驚人，雁來初手中的書掉到了地上，大睜著眼看她。她剛想說什麽，門卻被猛地一下重重推開了。
兩人視線齊刷刷看向門口。
這是一個粗布衣衫打扮普通的的男人，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看上去卻十分忠厚老實。此時他站在門口，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緊張。
“婉辭小姐！”
他的一條胳膊上還纏滿了繃帶，被吊著掛在脖子上。直到對上暮婉辭冷靜淡淡的的目光，確認她看上去安然無恙的樣子，他這才鬆了口氣一般。
在屋子裏兩個女子靜靜的注視之下，阿刷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話的聲音太大了，還忘記了敲門——畢竟他清楚，婉辭小姐可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他伸手撓了撓腦袋，臉有些發紅，顯得極為局促不安，解釋了幾句:“我，我好像是睡過頭了。婉辭小姐你沒事吧？那些人好厲害，你沒被他們傷著吧。”
麵對這一番關切的詢問，暮婉辭臉上卻沒什麽特別的表情。淡淡應了一聲，視線落在了他吊在身前的胳膊上，眼神中卻有些異樣——若不是為了護著她，阿刷的手也不至於受傷了。
當時風易淩拿著玉佩幫花阡陌去找那個公子了。而她因為注意到了風易淩對花阡陌那分明顯異樣的感情，心情有些煩亂。好不容易閑了下來，不知為什麽就想起了半天不見人的阿刷，就起身去找了下他。
臧雲山莊一向財大氣粗，即便是一個別院，也大得足夠繞一刻鍾有餘。而平時生活那麽方便，隻是因為她們隻用上了最前頭的幾間屋子而已。而那時天色已昏，她繞過那重重假山花草，走向那平時很少去的後院時沒有料到，阿刷一直不見人，是因為發現了想潛入的入侵者。而兩個人勢均力敵，在那個荒僻無人的後院一直打到了現在。
她那般毫無防備走近，立刻讓那個殺手瞬間轉移了目標，衝向了自己。
當那寒芒閃閃的刀鋒近在眼前時，她甚至還能感覺到那刀刃帶起的勁風拂動了自己的額發。暮婉辭有一瞬覺得她死定了。
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刀鋒劃破皮肉的鈍響清晰可聞，可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到來。
睜開眼時就看見阿刷擋在她麵前，整條胳膊都被對方的刀橫切開，鮮血橫流。她當時就愣住了。而阿刷轉頭看她一眼，確認她平安無事後，如釋重負的如往常一般，喚了她一聲婉辭小姐。
暮婉辭出身百草穀，父母師父不說，即便是身邊的家仆都是頂尖高手，而未婚夫風易淩更是一等一的高手。保護她的人從不少。可是用身體擋在她麵前保護她的，他卻是頭一個。
暮婉辭從不怕血，甚至可以說是見多了血。可是那一日在看著那漫天似血夕陽和阿刷滿是鮮血的傷口之時，她卻少有的愣住了。看著他憨厚明亮的眼睛，覺得自己的心驟然急跳起來。那是她在即便是麵對自己未婚夫的風易淩時都從未有過的心情。
那是心動的感覺？暮婉辭不知道。
她隻知道，笨拙的阿刷總會在她鑽研醫術忘了休息是猶猶豫豫湊過來，提醒她一句該早點休息或者端來一碗湯；她隻知道，阿刷總是非常體貼的幫她把需要的事情做得無微不至；她隻知道，他願意在敵人襲來時用身子替她擋住傷害。
之前她從未考慮過這種兒女情長之事。和風易淩的婚約也隻是長輩的決定，她從未放在心上過。所以發現風易淩對別人的感情之後，她也隻是稍微想了想，覺得應該考慮一下解除婚約讓他們倆在一起。
而如今，她卻覺得，身邊有阿刷陪著也不錯。
其實暮婉辭當初挑中阿刷來給自己幫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最開始，她想看看初塵的怪病，卻被阿刷阻攔在風月無邊閣門口。明明是他在攔著她不讓她做什麽，可看他那一臉內急糾結的表情，卻好像成了她在欺負他。她覺得這個人有點意思，就挑了他。
而跟在她身邊時，阿刷也顯得極為的可靠，她吩咐的任何事情都做得好不說，還任勞任怨沒有一點怨言。更重要的是，他依然和最開始見麵時一樣，經常因為一些在她看來沒什麽的事而臉紅局促，她覺得他這人很有意思。
可她卻沒想到的是，他會為了護著自己而硬生生被砍一刀。
百草穀的女兒，即便是不會武功，也哪裏是任人欺負的？阿刷很快昏了過去。暮婉辭十分輕鬆的用身上的毒藥解決了那個殺手，
將阿刷送回房間替他包紮好手臂之後，她一個人默默坐著想了許多，直到天光微亮直到風易淩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