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
夜明珠柔和的微光中,南宮軒訶手中的龍紋玉佩看上去發出著幽幽的藍光,看上去分外特別。
“易淩兄可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你在調查的那塊龍紋玉佩和太祖年間的巨富沈萬三有關係?”南宮軒訶問起這件事倒是毫不臉紅。
當然記得。風易淩淡淡瞥他一眼。
那時他還隻當南宮軒訶隻是五欽神捕之一,托他調查了一下當年的舊案。其帶來線索中那個最先拿到玉佩的古董商,就是因為入手了一塊和巨富沈萬三有關係的玉佩,才遭到了滅頂之災。可是如今看來,當時自己苦苦調查的那塊龍紋玉佩不僅就在南宮軒訶手中不說,事情的前應後果南宮軒訶也應該都一清二楚,可他居然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南宮軒訶不知是真覺得沒什麽不對還是臉皮就這麽厚,一派自然的繼續問:“那麽,關於巨富沈萬三的傳言,易淩兄又知道多少?”
“知道個大概吧。”風易淩開口淡淡答。實際上,在得知那塊龍紋玉佩是屬於巨富沈萬三之後,他還特地調查了一下這個百餘年前的人物。這位巨賈在當年可謂富可敵國,當年在太祖定都南京之時,甚至還是他出資修築了南京城的城牆的。可就是這麽個人,最終卻因為得罪了太祖,被太祖剝奪了所有家財發配充軍到了南疆。
也是因此,那塊龍紋玉佩才會在南疆出現。
“傳說沈萬三是因為犒賞三軍之時才被太祖發配充軍,不過實際上並不是這麽回事。”南宮軒訶把玩著手中的玉佩,慢悠悠道,“實際上,太祖將沈萬三發配至南疆,是因為當年沈萬三和當年和太祖爭天下的張士誠關係匪淺。”
張士誠?
風易淩微微訝異,看南宮軒訶一眼。南宮軒訶渾然不在意,繼續說道:“當年太祖和張士誠的大周政權爭奪天下之時,沈萬三曾經給張士誠提供了不少助力。而這兩人私交也十分不錯,張士誠還曾經為沈萬三樹碑立傳。”
對於這麽個曾經敵人的死黨,太祖會下手開刀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這和連/城家和這塊龍紋玉佩又有什麽關係?風易淩有些疑惑。
南宮軒訶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
“不是連/城家,而是連‘誠’家啊!”
風易淩愣住了。
“誠王”張士誠本是前朝末年姑蘇一代起義軍的領袖。與太祖朱元璋、“漢王”陳友諒各據一方,分別建立了政權,呈三足鼎立之勢。後來太祖在擊敗漢王陳友諒之後,轉而進攻張士誠。足足圍城十月,終於攻破了張士誠據守的平江城。
“當年張士誠所占據的可是當時最為富裕的一塊地方。在當時,就有‘友諒最桀,士誠最富’的說法。而沈萬三更是富可敵國。可是當年太祖攻陷平江城時,卻並沒有太大收獲。”南宮軒訶一手把玩著發出幽幽藍光的龍紋玉佩,微微彎著的眼睛反射著細碎的微光,俊美如天神的麵容顯得分外的捉摸不定,語氣悠緩慢慢陳述:“圍城十月被消耗光的隻有食物而已,不可能把財寶也給用掉。那麽,張士誠占據平江那麽久,所擁有的財富又究竟是去了哪裏?”
一介商賈,哪裏值得讓一位占據了三分天下的王者替他樹碑立傳?必然是沈萬三替張士誠辦了什麽重要之事。再結合南宮軒訶帶著這塊據說是屬於沈萬三的玉佩來到這明顯和玉佩有關係的地方……
風易淩隻是默默轉頭看向龍首所在的那麵牆壁,那龍珠上的鏤空明顯可以和玉佩吻合得嚴絲合縫:“難不成那些財寶就在這麵牆之後?”
南宮軒訶挑眉輕笑,擊了擊掌:“聰明!”
他轉頭看向那麵牆壁,眼神玩味:“太祖曾經評價張士誠,說他器小,不足為懼。”
器小無遠見。
張士誠在當年明明和陳友諒結成了聯盟共同對付太祖。結果卻眼睜睜看著太祖一步步擊潰了陳友諒的軍隊和政權,卻什麽都沒有做,隻忙於修築城牆。結果,他費盡心思修築的高牆堅壁,也僅僅是阻止了太祖十個月而已。他最終還是敗在了太祖手中。
這麽一個人,自然也很可能在握有大把財富時,卻並沒有把它們用來富國強兵,而是將財寶積蓄埋藏了起來。
以連“誠”為名的連/城家和“誠公”由來神秘,無從考察,卻野心勃勃,精心布置了很多事情。而若南宮軒訶所說屬實、這塊玉佩在此之前一直是在連/城家手裏,那麽有能力打開寶庫並獲得張士誠所積蓄財寶的也就隻有連/城家了。
這也就能解釋連/城家為何有財力去拉攏那麽多人的事情。
風易淩看了看那塊玉佩,微微皺起眉:“你說的這些事是事實,還是隻是你的猜測?”
南宮軒訶對於他的質疑好像並不在意,笑容依然自信狂妄到不可思議,揚眉輕笑著反問:“這確實隻是我的猜測,可是,為什麽就不能是事實呢?”
風易淩一時無話可說。
確實,這修築在深山之中血雨樓總部就已經是一個重要的證據。血雨樓設在這裏,既能守衛住寶藏——隻怕沒有一個盜寶者有勇氣和能力闖到這裏——而血雨樓位於這裏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轉移人們所有的注意力,而忽視了其他事情。
——至於連/城家究竟想做什麽?
以連“誠”為名,建立如此大的暗殺組織,不惜代價取回了先祖的寶藏,竭力拉攏包括官府在內的一切勢力,試圖控製整個江湖。
答案呼之欲出。
“他們想造反。”
南宮軒訶笑著,可那笑容和語氣不知為何顯得有些輕蔑和不屑,抱著胳膊懶洋洋倚靠上牆麵。
“或者用他們的話說,就是‘複國’。”
造反。
這個詞出現後密室內有短暫的寂靜,唯有夜明珠也玉佩的幽幽微光在密室內閃爍著。表麵光滑的龍珠反射著夜明珠和玉佩幽幽的光線,看上去竟也像會發光一般。
風易淩沉默著,一言不發。
即便他是江湖人,也甚少在意朝廷如何,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卻一清二楚。
風易淩默默垂下眼。一身夜行衣反倒襯得他的麵容白皙如玉,細碎的額發垂落在眼前。夜明珠的微光照在他漆黑的眸子裏,卻沒有一絲光反射出來,暗沉得驚人,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可是那微微顫動的睫毛卻暴露了他心底的吃驚和震撼。
連/城家居然在預謀策劃著這種事!
而這也並非異想天開,畢竟看著那些書信就可以知道,連/城家幾乎已經拉攏勾結了近半個江湖。甚至現在整個南京六部都是在連/城家的操縱之下的,要不然,他們也沒辦法對風月無邊閣開刀。
太祖朱元璋在最開始時建國時是將都城設立在南京的。後來太祖之子、成祖朱棣從北平發兵,一路攻城略地從侄子朱允炆手中奪得了天下,也將都城遷往了北京。可是南京城內的朝廷六部卻並沒有被廢除,而是一直沿襲到了今日。
南京的這官府六部和北京的六部區別大約就在於,被發配往南京六部大多是些受排擠或者年事已高的官員而已。
可是即便是那些受排擠或者年事已高的官員,也是有一定權利和影響力的。他們所積累的人脈更是不可估量。甚至連曾經輔佐年紀尚幼的聖上,權傾一時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馮大人,在失勢後都是被聖上發配往了南京。
暗淡的光線下,南宮軒訶也是一身繡金色暗紋綁袖綁腿的玄色勁裝,可即便是這樣的衣服,他卻依然能穿出幾分華服廣袖的翩然風度。他架著胳膊閑閑靠在牆邊,右手上還捏著那塊閃著熒熒微光的龍紋玉佩,就這麽漫不經心的站著。他笑眼看著風易淩,薄薄的嘴角微微翹起,顯出幾分輕蔑和譏誚,卻是冷靜認真的分析道:“若是他們的第一步成功,南京的這六部自然是他們最好的幌子和基礎。而若我沒猜錯,這石門之後,大約是大批的武器和盔甲吧?”
當年成祖從北平打到南京奪了天下,而他們,卻是想從南京發展到北京。
南宮軒訶說到這裏,眼神中仿佛帶了點遺憾,看向手中那玉佩,直起身悠悠歎了口氣:“唉,隻可惜這點,就不能進去驗證一下了。”
他將玉佩隨意拋起,然後又伸手接住。對上風易淩詢問的目光,他才輕笑著解釋道:“連/城家丟了玉佩之後一直如臨大敵,自然也分外關注這裏,精心布置了不少。我都是趁著這次他們守備鬆懈才帶你來了這裏,若是真的用這‘鑰匙’開了那道門,不驚動他們才怪呢!”
風易淩默然。
說到這裏,南宮軒訶將視線轉向一直沒開口的風易淩,走近幾步歪頭審視著他,笑容變得有些古怪且意味深長,忽然道:“其實這些權力糾葛,還有這王位爭奪,說起來應該是朝廷的事。歸根結底,連/城家也是想拿回那些屬於祖先的東西。隻是易淩兄,你該如何抉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