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風公子不必把我當做什麽需要背負的責任或者值得你可憐的人,我不需要。”


  他的表情是那樣頹然,麵若死灰,是向來沉穩淡漠一起風發的風家少主臉上從未見過的挫敗和打擊。她的眼神波動了一下,臉上不易察覺的閃過了某種異樣的表情,袖子下的手也無聲的緊了緊,像是內疚,卻還是低聲解釋道:“留在這裏,或許能打聽到些關於當年凶手的消息。所以我才一直沒有離開這裏,畢竟青樓之中消息靈通,傳得比一般地方快很多。”


  “你希望我幫你查清當年之事的凶手?”風易淩很快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花阡陌點頭:“這些年來,我也一直想查出那些人是誰。我本不想再和你扯上關係。但是既然你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那麽我也顧不上了。就看在……”花阡陌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輕輕道:“……當年我救過你的份上……”


  那聲音極輕,並沒有包含什麽過多的情緒,帶著請求的意味,卻顯得分外的悲哀淒涼、甚至透出分楚楚可憐的味道,讓人聽得讓心底悲涼一片,忍不住想將她拉入懷中嗬護。風易淩顫了一下,無聲的握緊了拳頭,極力壓抑才能讓語氣不那麽失控,擠出一個字:“好。”


  “風公子可對當時的凶手有什麽印象?”


  風易淩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卻搖了搖頭,回答的聲音依然顯得有些魂不守舍:“我不知道。當年我是去南疆辦事,卻無端就被人偷襲,自己也覺得很蹊蹺。我隻能確定那絕對不止一個人。”


  和襲擊者那短暫的交手中,他從一開始就落了下風,雙目失明,一敗塗地。


  他並非善忘之人,自然記得那生平少有的一次慘敗。事實上,他也曾經多方追查過那襲擊者的來曆。可是他所能掌握的情報實在太少,不僅連對方長什麽樣有多少人都沒弄清楚,所以他的調查當然是一無所獲。而對方之後就銷聲匿跡,完全無跡可尋,也就讓他漸漸放鬆了戒備。


  可他從未想過,事情竟然可能是這個樣子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竟然已經給那樣一個寧靜祥和的村莊帶來了滅頂之災。


  花阡陌抬起眼睛,靜靜看著他:“你就沒什麽猜測麽?關於那些人可能是因何襲擊你的?”


  “當年我之所以去南疆,是受人所托送一些東西回南京。我懷疑過,那些東西就是那些人襲擊我的目的。”可是要從覬覦那件東西的人裏查出究竟是誰襲擊了他實在是太難,可以說是大海撈針,所以他才至今一無所獲。


  “什麽東西?”


  風易淩猶豫,他在南疆所辦任務本應該保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他真的無法對她保密什麽,遲疑了一下,低聲答道:“是一塊很珍貴的玉佩。”


  花阡陌眼睛閃了閃。


  究竟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在公子讓他們找到一塊玉佩的同時,風易淩告訴她他去南疆是為了一塊玉佩。


  “受人所托?是連/城家麽?”


  “不,那個委托是秘密交付的,你知道,我家開鏢局,委托人身份被絕對保密的,我並不知道對方是誰。”出乎她預料的,風易淩很果斷的搖了搖頭,有些詫異:“你為什麽會想到連/城家去?”


  花阡陌哪裏敢說是因為公子說玉佩在連/城家,連忙搖頭:“沒什麽,我隨口問的。”她頓了頓,又問道:“……那麽,連你也不知道當年那些人的底細對麽?”


  風易淩點頭:“不錯。那種事情隻可能是他們來找我們,如今玉佩早已經交了出去,他們自然不會再找我。而我要找他們,實在是比大海撈針還困難。不過……你是經曆過……那些事的,也沒有關於那些人的線索麽?”


  花阡陌沉默了許久,似回憶什麽極不想回憶的事,良久才輕聲問道:“風公子,江湖中可有沒有什麽武功是能把人融化,隻剩下一灘血水的麽?”


  她的聲音有些飄忽,表情也空洞而茫然,帶著絲不確定般的恐懼和顫抖。


  把人化成血水?

  “沒聽說過有這種事。”


  風易淩搖搖頭,他自覺縱橫江湖也有十餘年,也算見多識廣,卻從未聽過這等情形。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他有些難以置信,心裏不由得生出一個可怕得猜測,試探著問她:“……你……見過那樣的事?”


  花阡陌低頭不語。可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居然遭遇了這樣可怕的事麽?看著她空洞的眸,帶那樣的顫抖和恐懼,風易淩一時間竟覺得有些心痛,竟有種想將她攬入懷中安慰的衝動。


  花阡陌咬咬下唇,臉色依然有些不好,顯然提起那些讓她感覺不舒服:“果然沒有聽說過麽?看來依然是毫無頭緒呢。”


  她像是黯然失落又像是自言自語,那神情讓風易淩眼底痛色閃過。沉默在房間裏靜靜蔓延,最後,花阡陌終於從座位上站起身,向他行了個禮,低聲道:“風公子,多謝你的如實相告,如今時辰也不早了,阡陌先回去了。”一直以來她都是對他針鋒相對沒好臉色的的,從未有過今日這般的溫順柔和,可這樣的她卻反而讓風易淩心頭更加心痛,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待她走到房間門口,風易淩忽然叫住了她。


  “花阡陌。”


  花阡陌回過頭。


  “關於你的事……我很抱歉……”風易淩站在原地,語氣依然沉重,低聲道:“雖然我對你說的那種武功一無所知,但還是交給我吧。你不用再冒險了。我向你保證,哪怕賠上我風易淩這條命,也會幫你查清真相的。”


  他的臉色依然蒼白,深深望著她,神情無比認真誠懇,是絕對堅定的承諾。那漆黑的眸子是如此明淨坦蕩,仿佛能將她整個人都裝進去。很難想象,一個男人卻還有著這樣純粹的眼神,沒有任何自私和邪念,好像願意肩負起所有責任,替你承擔起一切風雨。


  花阡陌忽然有種不敢再看他的感覺,沒多說什麽,匆匆走出了房門。直到房門在身後合上走出了好遠,她才停了下來,手往後摸索著背後的牆麵,然後慢慢靠了上去,似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氣。


  完美偽裝的表情被卸去,她眼底複雜情緒閃過,忽然閉上眼,幽幽吐出一句歎息。


  ——這件事這般深不可測,把他拉下水,真的是對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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