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開棺驗屍
風卷著砂石、樹葉和片片落花奪窗而入,天色越發陰沉了下來。徐彩霞放下茶杯,走了過去。想將窗戶掩住,卻怎麽也無法推動那木質的窗閂。
風吹的她秀發亂舞,暗黑色的衣衫也迎著狂風獵獵作響。徐彩霞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煩躁,雖說他表麵上裝作毫不在意,但怎麽著都是一條人命,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打擾死者安寧。但……
心中煩躁,手上便沒了從容,不小心手指便劃了一條血口子,雖然不算深,但十指連心,痛的徐彩霞不由得輕呼一聲。
這時一隻粗糙的手伸了過來,幾下便將窗戶關好,牽著徐彩霞坐到了椅子上,熟練地用幹淨的帕子包裹起來。
趙王氏輕歎一聲,說道:“我……我同意了……”這句話一出口,徐彩霞明顯的感覺到,趙王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頹下去。原本看起來精明強幹的一個女人,如今仿佛一個無所依從的孩子。
目的達成,徐彩霞本應高興,她卻絲毫都高興不起來,反而心裏像吃了一隻大大的檸檬一樣,酸楚苦澀。
徐彩霞展開雙臂,心疼的摟著趙王氏,口中堅定的說道:“您放心,我定不辜負您的信任。”
屋外的雨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屋外萬籟俱靜,隻有延綿的雨絲擊打在青石板地上,仿佛也擊打在了人的心裏。
趙王氏靠著徐彩霞,身體無聲的抖動。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堅強,所有的委屈與彷徨,好像一下子爆發出來一樣。雖然徐彩霞小小的身體無法為她遮風避雨,但偶爾的停泊休憩,也是好。
良久,趙王氏紅著眼睛起身,一掃剛才的頹喪,不再脆弱,擦幹眼淚,那個堅韌的女人又回來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自己的難堪。畢竟,你不是我,所以沒有一個人會對別人的事情感同身受。多說無益,人還是要堅強而孤獨的自己生存。
是夜,遠處傳來打更人清朗的聲音:“亥時二更,關門關窗,防偷防盜……”
趙王氏仍舊是一身素白的孝服,打發了一眾仆從,又讓兒子也去後院休息,獨自一個人跪在丈夫的棺槨前,將紙錢一張一張的放在燒桶中,時不時用火棍將想要飛走的灰燼往一起攏一攏。
亥時三刻,兩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人從雨幕中緩緩走近了靈堂。兩人在屋簷下停留了一會兒,讓自己身上的雨水順著蓑衣往下淌一淌,免得弄濕了靈堂。
身量較高的那個人率先解下鬥笠、蓑衣立在一旁。回身又細心地幫身旁的人解開蓑衣,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皺的衣衫,兩人才邁步進了靈堂。
來人正是徐彩霞和廖凡青,先依照慣例,向趙護法敬了三炷香,又和趙王氏見禮。廖凡青感激的說道:“多謝嬸子深明大義,小侄終身不忘。”
趙王氏擺擺手,神色疲憊,但眼睛卻亮晶晶的道:“不必謝我,我不是在幫你,而是在幫我自己。”將掉落的一縷頭發重新攏進帽子裏,才道:“如若讓他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走了,我才會終日寢食難安。”
廖凡青再次拜謝:“不論如何,小侄定會全力查明真相。”
趙王氏也不再多說什麽,點點頭道:“開始吧!”
趙護法的棺槨是由上好的鬆柏木製成,通體漆成了朱紅色,上麵用金粉寫了一個大大的“奠”字,四周也畫著精致的雲紋。
因為已經大殮,顧而棺槨已經被皮條橫的方向捆了三道,縱的方向捆了兩道,棺材底與蓋牢牢地捆合在了一起。
廖凡青隻能費力的將皮條一一解開,正打算推開棺槨蓋的時候,卻停了下來,神情擔憂的看了看徐彩霞。
此時的徐彩霞,臉色微微有些發白,貝齒輕咬著下唇,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裙。雖說自己也算是經曆過生死之人,但畢竟從小生活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這樣的事情是從來沒有經曆過的。
所以緊張是在所難免的,手心裏滿是汗水,額頭上也流下來幾滴。
廖凡青好像知道徐彩霞的緊張,回頭看了看她,輕聲道:“不然你到房簷下等等?我驗看完了告訴你結果。”
趙王氏也發現了徐彩霞的異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道:“去吧,你叔是個好人,知道我們是要為他伸冤,不會怪罪我們的。”
徐彩霞很想充大尾巴狼,好買的說:“我不走!”但她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心裏想的不走不走,但身體已經很誠實的點了點頭,退到了屋外。
此時,屋外的雨已經漸漸停了下來,月亮在雲朵裏穿行,灑下斑斑點點的光暈。寒鴉掠過枝頭,發出難聽的“嘎嘎”聲,讓整個宅子顯得更加淒涼。
房簷下的白綾有的也被雨水打濕,沉甸甸的墜在那裏,滴答滴答的淌著水。
徐彩霞獨自立在廊下,清涼的夜風也無法帶走她內心的煩躁。在廊下來回踱步,希望能稍解心中的焦躁,她現在有點兒後悔,剛才就應該留在裏麵的。
突然一個帶著變聲期少年特有的公鴨嗓的聲音傳來,帶著淡淡的哀傷:“你真的相信廖傑是清白的麽?”
徐彩霞嚇了一跳,仔細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卻沒發現有人,雖然有點害怕,但總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便大著膽子問道:“是誰在哪兒裝神弄鬼?”
仍舊是那個聲音,噗嗤一笑:“你看不到的就是裝神弄鬼麽?”
這次徐彩霞聽清楚了,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是那趙護法的兒子,也就是那天在雞鳴寺質問廖傑的那個少年。
心下稍安,覺得在這黑暗幽長的廊道裏,有一個人在,也還是好的。便也不在尋找他,隨意的坐到欄杆上,有以下沒一下的晃著腿,道:“我相信廖傑。”
長久的沉默,久的徐彩霞以為他已經不在了,試探的問了一句:“喂!你還在麽?”
少年隻輕輕的“嗯”了一聲,隨即道:“其實我也不願意相信是廖傑幹的,不過……”少年猶豫著,但可能又覺得無法啟齒,便又說道:“算了,這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