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大結局(中)
多日不見,秦蘇仍是杜班石初見他時的模樣,一身素青色衲袍,頸前掛珠,黑發用一根簡單的竹簪插著。那溫和俊朗的麵龐上透著書生的氣質,目若星辰,神似鬆,即便靜而不動,也自帶著一股大節冷凜的威嚴睿智之風。
他手握墨筆在紙上作畫,頭也不抬。
杜班石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望著他,那日,他本以為他在鬼市失蹤後性命堪憂,卻不想現在竟安然無恙的在這鎏金寺中悠閑作畫,但見著他沒事,他心裏倒也安心了。
秦蘇淡淡的說了句:“大人來的有些晚。”
杜班石說:“是你等得太早了。”
秦蘇笑了下。
杜班石不想打斷他作畫的雅興,神色嚴肅的問道:“你都不想問問,我怎麽知道你在這?”
“大人聰明,能猜到我在這不足為奇。”
“那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跟我說嗎?”
“外頭天寒地凍,大人不妨在旁坐下烤烤火,暖暖身子。”秦蘇有意避開他的問題。
杜班石眸深,手心緊了下,道:“既然你不說,便由我來說。當初,你故意讓我去鬼市裏找老鬼,就猜到宋幾為了先我一步破案,一定會將你抓去金吾衛衙門,讓你帶他去鬼市。而我要想有人引路,就隻能想到當時被關在牢裏的苦頭陀!可沒想到,入了鬼市沒多久他就死了,屍體也被丟在刑部大牢外。他這一死,打破了先前二十八星宿的方位殺人之說,導致太皇太後大怒,撤走了當時布防在皇宮裏的暗衛和我大理寺的精兵,我也因此被革了職,差點送了命。”
秦蘇靜靜的聽著。
杜班石看著他,試圖從他的神態上看出什麽異色來,繼續說:“你之所以故布疑陣,目的有三!一來,你利用我將苦頭陀從大牢裏帶出來,趁此殺了早在九年前就該死的他。二來,利用苦頭陀的死,致使宮中布防的暗衛和我大理寺精兵被撤,你們當晚才有機會入宮殺了何侍郎!三來,我被撤職,大理寺群龍無首,這案子就隻會越查越難,沒了我這道阻礙,你們的計劃就更加順利了。”
聽到這裏,秦蘇抬眸看向杜班石,嘴角微揚,輕描淡寫的問:“繼續說。”
“這一次,你又故意說薛止有可能在鬼市,我和宋幾便冒著殺頭的大罪把你大牢裏帶出來,結果被安上了弑君的罪名,太皇太後更是下令格殺勿論。你這麽做,無非就是阻止我們回長安,好在年祭當天殺了太皇太後。而我直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秦蘇,你這個局,布的真大啊!”
不難聽處,杜班石有些痛心,有些失望。
他是那麽的相信秦蘇,一次又一次。
哪怕冒著殺頭大罪也在所不惜。
可……
他雙目刹紅,額角青筋可見,質問秦蘇:“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秦蘇將畫作的最後一筆添上才收了筆,彈了彈袖口,繞過桌子走到杜班石麵前,一副如常的模樣:“杜大人是個聰明人,當中原因,應該猜到一二了。”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四目而對,氣氛格外緊張。
秦蘇的神色也開始變得嚴肅起來,他緩緩抬起手,攤開手掌,上麵有一道“x”形狀的疤痕!
疤痕很淺,若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來。
“這道疤,是九年前,我自己劃傷的。”
杜班石瞳孔微張,猛地怔了下,雖說心裏早有絲絲預感,卻還是震驚到了,
秦蘇掌心輕合,握緊了拳頭:“你們之前看到的那份何侍郎留下的筆記,其實被我改過。事實是,那個癡迷於鬼神圖的人,並非薛止,而是我!”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秦蘇行至他身後,望著禪房外頭那棵落滿雪的鬆樹,回憶道:“杜大人一定想不到,一個癡迷於鬼神圖的人會瘋狂到什麽地步?那個時候,我滿腦子裏都是那個畫,隻要一握住筆就停不下來,漸漸失了心智,整個人的行為也不受自己控製了。阿止為了阻止我,不惜將我畫的所有鬼神圖都燒了。而當時,我與阿止一同在屋中,頂上的房梁砸下來時,是阿止推了我一把,可他自己卻因此被大火困住。正好被趕來的易軒看到,他本想衝進去救人,我卻拉住了他!”
杜班石轉身看著他的背影:“之後呢?”
“之後,阿止身在火海無法逃脫,易軒帶著我跳窗離開,質問我為何不讓他救阿止?我便不得不編了一個故事給他,他信以為真,沒有一絲懷疑,至今也認為癡迷鬼神圖的人是阿止。可也因為我阻止他救人,導致了我與他之間生了嫌隙,從此分道揚鑣!我離開了長安,去了知州,再也沒有碰過鬼神圖,可是那幾年下來,每每深夜一閉上眼睛,我還是會夢到阿止在大火裏看著我的樣子,那種感覺,簡直比剜心還痛。”秦蘇眼睛濕潤,肩頭隱隱在顫。
當年那個癡迷鬼神圖的他,簡直可怕至極。
杜班石聽完這些,眉頭皺得很深,問:“所以你到鎏金寺帶發修行,就是為了洗脫身上的罪責嗎?”
“不。”秦蘇轉身道,“我欠了阿止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他欠阿止一條命。
杜班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愧疚和自責,問:“可是,這跟你幫那女子殺人有什麽關係?”
“杜大人,你信神嗎?”秦蘇突然問。
呃!
杜班石不信。
“古術有言,二十八星宿歸主冥王,東南西北坐有四神,朱雀,青龍,玄武,白虎,各定七穴,以血為祭。紫薇星偏移,方可輪回。”
“你的意思是……她真正的目的是要用二十八個人的鮮血祭祀,救回她餘家的人。”杜班石聲音請顫了下。
“這場蓄謀已久的命案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祭祀!還記得當時你們在暗室裏看到的那些鬼神圖吧?那些圖全都是九年前我畫的!因為她需要我的鬼神圖作為祭祀的引子,隻是當年我還並不知道古術之說,直到三年前她找到我,我才決定幫她。她要報仇,我要阿止活過來,各取所需,各達目的罷了。而且你說的沒錯,苦頭陀九年前就該死了,因為他和易太傅、何雲禮一樣,都是祭品!隻是他早有察覺,所以想辦法躲進了大牢裏!我才不得不利用你把他帶出來。”
杜班石又震驚又難過,咆哮質問,“秦蘇,你口口聲聲跟我說世上沒有鬼神之說,為何你卻自己深陷其中?”
秦蘇目光黯然,語氣低低道:“對一個曾經因為癡迷鬼神圖,而害死自己至親的人來說,在麵對這樣一個荒唐可笑的古術之說時,他還是信了。”
是的,他信了!
杜班石激動道:“你瘋了!”
秦蘇苦澀一笑,眼底淚水泛起,說:“或許說,早在九年前我就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