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小林子見以上人證和同心結、紙錢隻能證實他與華嫿的關係,卻沒有直接殺人的動機和鐵證。他便繼續僥幸的辯護道,“皇上,奴才冤枉啊。奴才承認,奴才與華嫿是結為對食了,也承認紙錢是奴才悄悄燒的。但奴才完全沒有謀殺華嫿的理由啊!奴才是個沒根的東西,在宮中孤零零那麽多年,也想有個伴兒。這才與無依無靠、沒有家人的華嫿互相取暖。之所以去冷宮燒紙錢,不過是心中愧疚。當初華嫿攤上那麽大的事兒,奴才軟弱,怕被華嫿牽累,才盡量隱瞞與她親近的關係。”


  正當小林子想要喘口氣兒時,翁斐銳利森冷的目光從高堂之上掃來。他問道,“那這手絹、銀票作何解釋?”


  小林子豎起寒毛,恐懼的感覺就仿佛後背遊走著一條吐舌信子的毒蛇。“手絹.……是華嫿贈予奴才的。銀票嘛……也是華嫿……是華嫿硬塞給奴才的!她說怕自己有個好歹,讓我先代為保管。華嫿死前曾告訴奴才,她要幫後宮某位妃嬪幹一件大事,這銀票就是獎賞。華嫿說事成後就拿著這筆錢通融關係,放我與她提前出宮,過自己的小日子。卻不想……她終究還是棄我而去了.……”他說著說著,越發煽情,一把鼻涕一把淚。


  太後見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皺眉不耐道,“後宮的某位妃嬪?誰啊?你直說無妨。”


  小林子包著鱷魚眼淚的眼睛很是猶豫膽怯的轉到了我所在的方向,然後驚懼的停留在了我身上。


  翁斐修長的指關節不自覺抽緊了一下,一言不發的起身,慢條斯理的走到小林子身前。正想拍案而起的太後也暫且頓住了動作。隻見翁斐高大挺立的身影投射出一片陰翳,恰好蓋住了小林子螻蟻般顫抖的身板。空氣裏逐漸凝聚著恐怖的低壓。在場眾人的目光屏住呼吸,緊緊跟隨著翁斐的一舉一動,摸不透皇上下一步的想法。翁斐線條優雅的麵部輪廓上,唇角微微下垂,朝下睨的眼神寫著一絲鄙夷和厭惡。下一秒,年輕強大的帝王不會吹灰之力,冷冷的掄起那小太監的脖子,逐字逐句的警告道,“朕的女人,皇長子的生母,容不得任何人侮蔑欺負。你們還沒完沒了了是吧?”


  說罷,將小林子的脖子一鬆,狠狠墜在地下。小林子愣愣癱坐著,腿軟得不敢動彈。翁斐接過安詳意及時呈上的手帕,斯文優雅的將手擦拭幹淨。


  翁斐轉身回到座位,逼視著哆嗦不安的小林子,“你可知宸妃為何不在這兒?她可全都招了。”


  見皇上都說到這份上了,任是再傻的人都能頃刻明白這事兒與宸妃脫不了幹係。


  安祥意也及時搭腔道,“小林子,你還是自己坦白招了吧,興許能減輕些罪孽,不殃及你遠在洛陽的一對父母,兩個弟弟,三個妹妹,還有弟媳和侄子.……尤其是你二弟,聽說鄉試成績挺好的,以後興許能混個仕途的路子,若因為你一個人而折了全家,得不償失啊。”


  宸妃認了?小林子半信半疑,若宸妃真招供了,還需要他的證詞嗎?這安詳意連自己家中幾口人幾畝地的信息都掌控得明明白白,看似好言相勸,實則暗含挾製之意。


  一邊是昔日對自己家人有恩的宸妃,一邊是全家人的性命,就在小林子躊躇之間,我悄悄拉了拉杜歡的衣袖。杜歡俯下身,悉心聽我耳語。杜歡得了我的授意後,走向殿中,恭敬的朝著皇上和太後欠了欠身,“皇上,太後娘娘,奴婢想向小林子說一些話,或許能有助益。”


  翁斐點頭同意後,杜歡轉身道,“小林子,我記得你與宸妃是同鄉吧。前些年洛地蝗災,時任州官的吳躍薔因貪汙使糧倉虛空,而且瞞報災情,隻能讓百姓吃畜生才吃的麩糠。當時,還是禦前奉茶宮女的宸妃將所有月例捐助給了宮中的洛陽同鄉,其中就有你,是吧?”


  小林子點頭如搗蒜,“宸妃娘娘就是這樣心善慈悲的活菩薩,所以.……更不可能做出謀害人命的事情……”


  翁斐聽到這兒,不由嗤笑了一聲。杜歡對小林子接著道,“我與先帝在位時的大內總管張迎春公公也是十幾年的交情,有些內幕知道的自然比你多。宸妃可是吳躍薔從洛陽精挑細選到京城的秀女,落選後在張公公手下做事兒。吳躍薔因貪贓瀆職被告了禦狀,宸妃得到情報後便想趁著先帝還沒看之前,將禦狀盜走。所幸被張公公撞見。然後罰她把月例捐出,拿去接濟宮中同鄉的親眷,作為彌補。所以,你以為她真是菩薩心腸嗎?若真是良善之人,她又為何會挾恩圖報,叫你去替她殺人害命呢?”


  雖不大信杜歡的片麵之詞,但小林子心中對宸妃如高山般的信仰,還是忽的皸裂出一道搖擺不堅定的裂縫。他其實早就清楚,一個善良有義舉的女人,不會想出那麽深長險惡的計謀去主動害人。可是他仍願意相信自己對宸妃來說是個例外。不然她當年為何會送自己那張含有閨名的手絹?年少的朦朧情愫皆起源於她對自己全家和洛陽同鄉的恩情。可若杜歡所言是真,她這份“純粹的恩義”隻是為了掩蓋惡事的遮羞布。那他還應該義無反顧的為她賣命嗎?


  窺一斑而知全豹,處一隅而觀全局的太後發聲了,“小林子,你若坦白,哀家做主,保證你家人的安全。你若執迷不悟.…… .”太後話鋒一轉,朝外揚聲道,“來人呐,現在即刻動身去洛陽,將這小林子的家中男丁全部斬殺,剩餘女子從良籍打入賤籍,送去伶仃島上給將士們慰安,永世不得離開,直至油盡燈枯。”


  小林子聞言色變,趕忙求饒,“太後娘娘且慢——奴才全都招了!這手絹是宸妃娘娘還在當宮女兒時所贈。銀票.……銀票也是宸妃娘娘給的。她叫我拿著這筆錢哄騙華嫿做事,讓她心甘情願假借良妃娘娘的名義去引誘淑妃娘娘到水潭旁邊……”


  原來,黃穠煙因早年間就在宮廷中當宮女兒的緣故,對後宮人事頗為熟悉。在翁斐登基後,她於暗中觀察,發現太後宮中的朱公公好端端的被安排去了趙姝環的錦繡宮伺候,於是格外留心。果不其然,沒多久後朱公公就成了趙姝環的半個心腹。在朱公公替趙姝環於漪瀾殿買通華嫿和立秀後,黃雀在後的宸妃計從心起,趕緊派遣小林子接近這兩個丫鬟,並物色一個容易擺布操控的出來,作為反間的人選。華嫿與小林子結為對食後,小林子便以銀票為誘餌,在華嫿麵前暢想夫妻雙雙把家還的美滿生活,想要借她之手在鏤月雲開亭實施暗害計劃。不料華嫿為求謹慎和安心,非要自己收下銀票才肯執行。小林子無奈,隻能暫且將錢放在華嫿身上。對於華嫿,無論事情成敗,宸妃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活口。小林子本不舍對華嫿下手,卻不想華嫿因與自己私交甚密,發現了那張手絹的存在,並猜準了小林子的幕後之人是宸妃。為保護黃穠煙,小林子這才痛下殺手……

  “精彩啊,真是精彩。”在眾人歎為觀止的的時候,太後連笑兩聲。


  翁斐對著小康子道,“把她帶出來吧。”


  小康子聽令,又趕忙命人將黃穠煙從偏殿簾子後押解出來。


  “黃穠煙,你還有何話可說?”翁斐冷然睥睨道。


  口中被取下抹布的宸妃垂死掙紮,“皇上,這都是小林子的片麵之言啊。小林子定是受人指使,要將我構陷!我多年前捐贈洛陽同鄉隻是單純見不得百姓受苦受難,並非杜歡姑姑說的那樣不堪。張公公已死,杜歡姑姑現在又效力良妃,她的話未必可信啊。皇上——您不能讓做善事兒的好心人心寒啊。”


  翁斐讓安詳意將銀票遞到宸妃麵前,“這銀票你從哪兒來的,還記得嗎?”


  宸妃搖搖頭,不承認這銀票是自己的。


  翁斐見她執迷不悟,還在為自己狡辯,不禁替錦瑟和華年感到失望,攤上這樣的生母。他終於朝外宣道,“來人,把陸河押進來。”


  聽到陸河的名字,宸妃才後知後覺,猛然意識到自己早已全盤暴露。就像林木茂密的山忽而光禿禿的,任由北風撕裂,無處遮羞。


  而坐在高位上的太後,這也才恍然大悟。方才收到穗歡來報,說皇上在前朝處理戶部左侍郎陸河,將他革職收押。雖暫不清理由,但她本能的產生了不滿。陸河依附的是衛國公,而衛國公府杜家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王家的同盟。皇帝拿陸河開刀,豈不是在打她們這群舊黨的臉。


  原來,皇帝派徐柘悄悄去戶部查那張銀票的流通記錄,順藤摸瓜揪出了陸河與宸妃這些年的往來勾當,並且重新遷出了當年的洛陽蝗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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